小蔓这是你十七岁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们在从下午三点就开始的厮磨中直至刚刚在楼下拥抱分开。
　　
　　 我在楼上。你在楼下。
　　
　　 你问我“那篇字”在哪里？我懂你指什么？我说没有“那篇字”。
　　
　　 你没有说什么。片刻之后你送来大杯的咖啡给我。甜蜜的在我额上腮上亲了又亲象极了楼下那只可爱的逗逗狗。直到我嚷着求饶说好了好了啦你才坏坏的说“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会陪你度整个敲字的过程”。听着你脚踩木楼梯的声音慢慢消失我的眼里突然泪水弥漫。
　　
　　 心情那么复杂。甜蜜。忧伤。喜悦。无奈。痛。幸福。
　　
　　 在我点燃第七支烟的时候头脑中依然没有关于文字的任何轮廓。小蔓你知道敲一篇字对我简直比煮一杯咖啡还容易。可是此刻我居然那么想放弃很久以前就有的为你写一篇字的承诺，因为我清晰的感觉到没有任何一种文体任何一种文字能够表达看着你一年年长大一季季繁茂一天天伸展的过程，没有。
　　
　　 那个你生命里最最爱你最最宠你的男人因此为你写下了“仰望蓝天”的文字。我不知道他在飞机上用航空杂志记录下那些突然想念你的片段时是怎样的感受，他不止一次对我说那时的激动与甜蜜。后来他在办公室空荡的深夜完成了自己对于自己还有最宝贝的你的那篇文字。二十段。寓意你即将来临的十八岁还有开始和，结束。
　　
　　 深情是一种沉重的背负。
　　
　　 小蔓，那个不在你身边你便会想念他而他也会拼命牵挂你的男人曾说要摘天上的星星给你。
　　
　　 他给你的，这一生不会再有人给的起。
　　
　　 我也爱你。如那个捧你在掌心的男人一样是可以不必任何交换就可以将整个世界给你的女人。
　　
　　 而我也懂得这个世界上你是最最不会辜负他们的人。你一直都说要给他们最好的未来。从小小孩童的时候你就如此承诺。
　　
　　 深情是一种甜蜜的忧伤。
　　
　　 我一直都深谙要做到彼此对彼此的承诺需要付出什么。小蔓，假使未来允许假使没有你对自己深重的冀望，我很想你就是今夜那个甜蜜的亲吻着我穿着宽大的棉布睡衣在我们的阁楼里恣意的走来走去的小女孩。你可以一面吃着冰淇淋一面嚼着薯片在CD声中吱里哇啦的哼哼唧唧。你也可以如今夜那场酒会上的开场白一样，用遗传自那个优秀男人的果决与智慧用一二三表达自己的心意与希望。那么简单。那么纯净。那么淡然。那么安静又那么眉飞色舞着，明媚。
　　
　　 小蔓。生命里有你是大幸是小悲更是……（什么）要你来填空。
　　
　　 但小蔓你对于他还有我根本，没有选择。
　　
　　 这一生无论你带来的是快乐是惆怅是骄傲是沮丧是笑是泪是繁茂是荒芜是衰败还是盛开都无法选择，因为你是那个你想上天便会毫不犹豫的搭天梯给你的男人和这个你要入地便要修筑通道任你高呼的女人的小女儿，你生来便顶着他们联手为你戴在头顶的王冠，你是他们的王，他们用一种本末倒置的方式，爱你。
　　
　　 你是他们的骄傲。
　　
　　 小蔓记否我给你讲过的一个片段：在你三天的时候那个以你为荣的男人就把你抱向了家的栅栏外那些听着你的哭声说你声音好嘹亮的人群，用一粒大大的巨丰葡萄显示了你的勇敢，你吮着那粒葡萄以他猝不及防的速度咽了下去。大家惊呼声一片。而那个惊慌甫定的男人突然就绽开笑容对大家说看我的宝贝多么了不起！那是个怎样虚荣的男人呀！
　　
　　 小蔓记否另一个记录在你成长日记中的细节：十个月就会走路的你蹒跚学步时不小心摔红了膝盖，视你为眼珠的那个男人心疼的急出了一串眼泪。而你居然仰望着他很可爱的拍拍小胖手笑了，那个男人也瞬际破涕为笑的抱着你连举你很多个高，引得你咯咯的响笑不止。
　　
　　 小蔓记否那个在借居的房子里发生的故事：他和我都因为加班忘记了五岁的你因为周六独自在家。待两个人突然想起拼命跑回家时发现的令我们完全惊呆的一幕，走廊里那个年代特有的露着电阻丝的电炉上有一个小锅。小锅里有剩余的已经完全煮烂的方便面。而电炉已经断了电源。你对他说“我知道插到这里就可以烧水了，冒泡的时候就可以下面了，一小会儿后就可以拔下插座吃面了”。你说完有些得意等待着他和我的表扬，可是没有，那个男人眼神复杂的望着你居然伸出了巴掌，随即，你们都哭了。直到今天为止，你用电都有些神经质的小心。
　　
　　 小蔓记否学琴的事：你说我想要一架琴。经济状况那么拮据的他和我毫不犹豫的为你举债。你弹的那么好。被后来学校的老师和文化宫的专业老师称为天才儿童。真的为你自豪。因此不管你小小年龄的心理承受一再的给你加码，结果有天琴莫名的折了琴键。随之练琴被耽搁下来。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你说那是自己突然厌倦了练琴的单调后故意所为，他和我都那么愕然。可是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从此不再为你选择你不喜欢的事来做。而你的兴趣开始转移为作文。
　　
　　 小蔓记否你今生第一本被约稿的书夭折在我的第一台电脑里：你初中二年期中考试之后一直没有开家长会的消息。有些奇怪。一再的问你。在家长会过后近十天的时间之后，一个一直宠爱你的家人终于不再隐瞒代我参加过了这件事。你的成绩突然下滑至班级的中下。这对于一直走在任何班级前列的你象个笑话一样那么讽刺。我在认知这个事实之后的第一个举动是回到家里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将电脑进行了格式化。这很残酷。因为那些字是你的获奖作文和与你约稿出书的全部文章。理由很简单，我让你从此断了“写作可以拥有一切”的念头。结果是你的学习成绩并没有随着被勒令停止写东西的日子而有所提高，至今，我无法判定最初的那种冲动与决定是对是错。
　　
　　 小蔓记否为你进入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那个男人为你所做的种种：幼稚园。小学。初中。高中。你一直都在最好的学校。每一次入定都令他欢呼令他有比自身事业的极盛有更大的成就感。他说你是他的唯一他必须要这么做。这无关虚荣。你在终于进入师大附中的那一刻他给我电话用很低哑的声音告诉我“可以了”。随之长久的沉默。我懂得在那个非常时期担任着对外发言人重任在肩的男人的沉默。我知道在那张刚毅的脸上一定有泪水如注。我因此用数码机留住了你背着书包走出家门的一刻。那天你脸上有微微苦笑和复杂表情。
　　
　　 小蔓记否你从一个班级进入另一个班级时的心情：你拒绝他和我给你的方向。你学习自己根本不是长项的理科。你那么固执那么坚持也那么努力。在那期期末结束的某天你坐在我车子里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令你目瞪口呆的消息。第八名。你一再的向知情的老师同学求证。结果被证实时你的眼眸里泪水盈然。我知道这个名次在那样一个优秀的群体里意味了什么，你因此象完成一个使命一样在我们一起坐的哈根达斯店里跟我说“我改变主义了，下学期改学文科”。我没有阻止你，因为这是我一直希望你做的，你只是因为不甘心所以要证明自己。之后，在文科班里至目前为止你依然没有长足进步和大的突破，你因此焦虑但从未放弃追赶。你说“记住，我不会要你们为我蒙羞”。我知道，这不是自大更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蔓记否你一直热衷男孩服饰时我的循循牵引。我时常带你去看那些名店女孩穿的漂亮衣裙，你说“那离我多么遥远！我们还是去看你自己喜欢的吧”。我每每摇头担心此生你目光里只有宽大的哈韩衣装。可是去冬的某个周末我们一起逛的时候你居然对颜色开始感兴趣，随之，以我完全出乎意料的速度接受了连我都难以接受的款式与色泽。你常常为新买回来的衣装浪费掉大块的时间在穿衣镜前左顾右盼，我在狐疑的同时突然背脊冰凉。一个念头随之进入脑海。你被男孩子们过多的注意或者，有了自己喜欢的男孩了。有了这个念头后我没有探询而是明朗的问了你。你说“你干嘛这么惊讶这些事，你猜的这些原因都有，只是，他们也仅仅是我的哥们而已”。
　　
　　 小蔓记否家里淋浴房的那张写满温情文字的字条和那条深夜里的短信息：当我凭着它们用云淡风轻的口气问你时平静的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你说“别担心，的确有人吸引我的目光但我不会专注的凝望，我的生活不在这里”。你说“记住，将来我要与之生活的那个人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符合理想的出现。仅有爱情是不够的。我不会使现在的生活水准下降，这跟拜金无关，我注定要嫁大户人家。”哈哈哈。你此言即出我便大笑。你说“别那么狭隘，我指的应该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大户人家。就象宁姐姐那句名言一样‘我自己还有我的家庭都这么出类拔萃没理由不让自己过更好的生活’，我乐意看到的是我的努力可以换来所有的水到渠成”。我未置可否。未来还很遥远，我没有标准来评价你的价值观，纵使你是我耳濡目染一路牵手引领过来的小蔓。
　　
　　 小蔓记否今夜的所有场景和细节？这个为你而有的筵席一再的因你迭起高潮。十几个宾客杯盏频举。这里是最爱你的对面那个男人的所有高校朋友。是昨天的家长会后令他和我突然清醒的一次长谈之后一个认真的举动。你那么拒绝。你说不喜欢传媒不喜欢师范类学校不喜欢在自己的城市读大学无论这所大学有多著名。他和我当然理解你的心意当然不会迫你做你不喜欢的选择。这只是以备万一的下下策。只是想让那些懂得的人为你指路为你鼓劲加油。结果你看到了。你因此那么开心的拿过一直注目你的为你饮了过多酒的那个男人的酒杯，说了那番令所有人欣赏鼓掌的话然后，饮尽了杯子里那六分之一的残留。那么多的人承诺你的未来。你对着我说：“你知道今夜我坐在这里受到鼓励感觉世交的情谊而没有被亵渎的感觉多么好！”我当然懂你说的。你是在我的教诲中长大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理解你高贵的自尊？！
　　
　　 站在大家一次次告别后的星空下我突然感觉世界那么辽阔。
　　
　　 小蔓我要你记得此生我可以不锦衣不玉食但绝对不可以没有你明丽的笑容。你可以不必为我买能够养七十条小狗的别墅买红色保时捷黑色大奔和各色貂裘但不可以不陪我喝下午茶。可以不读博不著述但不可以不给我写想念我的邮件。可以牺牲很多应酬和虚伪笑容但不可以拒绝我和我的死党的任何一次邀约。
　　
　　 当然，小蔓你也要用那个最最爱你的视你为生命珍宝的男人对待你的心，珍爱他。你的生命注定有他的血泪滋养，你注定长成这个男人为之骄傲的奇葩。他会在叱咤风云之后以慈祥的心与安静的眼神看你瑰丽的，盛开。
　　
　　 小蔓，你已经在自己的学校完成了成人仪式。你说那很庄严。
　　
　　 在最近的很多时候他都和我讨论你的这一天该如何完成。小蔓你知道这一个时刻岂是一个日子一件贵重的礼物一句充满深情的话一顿大餐一阕歌一篇文字可以交换来的？我很想时间停驻在你十七岁的这个夜晚，你用最明媚的笑容说自己是幸福的。
　　
　　 小蔓，时光是一种承载。很多时候我们无从选择。我只希望你可以在未来的人生里无论辉煌无论灰暗都记得在飞机上给你写字的那个男人的眼泪，也记得今夜为你写字而千头万绪无从开始的我以及，这只白色的水晶烟缸上的七根烟蒂。为了这一切你都要昂扬着走自己的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
　　
　　 小蔓，他和我的信任与爱将是你回望时最最温暖的画面。我相信每一个瞬间你都会有湿了眼眸的感恩与领悟。这一生你和我以及他都会相亲相爱。
　　
　　 夜这么深了或者说黎明将近，小蔓你屋里的灯依然亮着。我知道你早已熟睡早已进入梦乡可是我依然，思绪如缕。你的CD里那个唱“月光”的女孩整晚都在重复着这首歌。打开窗子的房间隐约传来她清醒的咏叹，而我不知道此刻的夜空是否有月光，我不去求证就像我不想去探询今夜这些文字对于你的意义。我只想用你需要和喜欢的方式来完成一个过程。这对我，同样深具意义。
　　
　　 小蔓，你需要明白的是你最大的缺点也是你最大的优点：无谓。这一生我都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有微笑耸肩的习惯，无论荣辱都能够耸耸肩说“都过去了，无谓”。答应我，你会做得到。
　　
　　 而如果你可以做到，那么小蔓，我想用你不听就可以懂得的那个声音说：宝贝，生日快乐。一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