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九
　　
　　 题记：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中秋已过，秋风带着微微寒意，太阳也比夏日提早下山，现在不过申末酉初，天色就已逐渐昏暗下来。
　　
　　 瓜州，这富有诗意的古渡头，小镇上开始有了疏疏落落的灯光。 天渐渐黑透，四周显得格外宁静。
　　
　　 街心的酒楼，名曰诗酒花满楼。光听名号就知道，这酒楼总有许多的故事。
　　
　　 今日里酒楼里灯火辉煌，却异常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
　　
　　 酒楼的门沿上莫名地悬挂了一盏半明不灭的气死风灯，随风晃动。
　　
　　 这不是一般的酒楼。
　　
　　 这里的伙计换得很勤。今日新来两个，正在摆杯筷。其中一个伙计很奇怪，看他做事干净利落，却始终只是用一只手，左手。而另一个黑着一张脸，却穿着一袭奇怪的青衫，青衫上异常干净平整，看不到一丝褶皱。
　　
　　 诗酒花满楼里当然得有女人。五个浓装少女一排坐在里面的靠背椅子上。都很美。有的在饮茶，有的在想心事。只是没有人说话。
　　
　　 为首的女子正低头深思着。一袭茜素红衣，红得耀眼,像男人熊熊燃烧的欲望。这女子正是酒楼的主人,人称红衣影子。
　　
　　 他，来了，碧落庄主叫他千万别轻举妄动，千万别到这里来。他偏偏要来。他不会坐着等死的。他太了解相思，她得不到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相思郡主一双明媚如秋水横波的眼睛，好像正在看着他，似笑非笑，又喜又嗔。如山谷黄莺般的说话声音仿若就在耳畔。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这个人见人爱的高贵女人，却有着蛇蝎一般的心肠。
　　
　　 他一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女人。
　　
　　 看见他走进来，酒楼里每个人全部怔住。这个人好像不是她们等的人。
　　
　　 除了她们在等的人之外，别的人本不应该来的。
　　
　　 他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入，在他们刚摆好杯筷的位子上坐下，道：“来两个下酒菜，再来五斤‘青竹’。”
　　
　　 “青竹”是杭州的名酒，据有经验的人说，比“女儿红”还过瘾。
　　
　　 左手与青衫一时愣在旁边，也不知是去倒酒的好，还是不去的好。
　　
　　 这根本不是普通酒楼，但他却硬是要将这里当作普通的酒楼，而且还在向那几个少女微笑着招手道：“快来，全都来陪我喝酒，男人喝酒的时候，若没有女人陪，就好像佳肴无色。”
　　
　　 姑娘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怔住了。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们说话。她们的眼神最后都落在了红衣的身上，红衣影子依然坐着，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他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们怕什么，快过来。”
　　
　　 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红衣影子站了起来，她很美，不但美，而且媚，尤其是一双眼睛，简直媚到人的骨子里去了。影子娇笑着道：“我来了！”
　　
　　 笑声响起的时候，人还坐着，等到三个字说完，她的人果然已来了， 就像是一阵风，忽然间飘了过来，忽然间就己坐在他旁边。
　　
　　 这女人媚笑道：“好，我来陪你喝酒。”
　　
　　 一壶酒摆在桌上。
　　
　　 红衣影子先替自己倒了一杯，又替他倒了一杯，举杯道：“请！”她自己先一饮而尽。
　　
　　 两杯酒是从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
　　
　　 他看着面前的一杯酒，又笑了笑，道：“我专程来喝酒，并不想只喝一杯。”
　　
　　 影子道：“喝了这杯，你还可以再喝。”
　　
　　 他道：“喝了这杯，我就永远没法子再喝第二杯了。”
　　
　　 影子冷笑道：“难道这杯酒里有毒？”
　　
　　 他道：“酒本来是没有毒的，毒在你的衣袖上。”
　　
　　 红衣影子的脸色也变了。
　　
　　 她倒酒时，红纱衣袖在酒里轻轻一拂，她的动作又轻巧、又灵敏，除了她自己外，别的人本来绝不会知道。
　　
　　 可是他却已知道。
　　
　　 这女人脸色变了变，又吃吃的笑了。
　　
　　 只听门外一个人道：“看来这位朋友对女人的经验一定很丰富，任何女人的心思是万万瞒不过他的。”
　　
　　 两句话刚说完，屋子里忽然又多了一个人。
　　
　　 长得身强体壮，不能说是玉树临风，却也面目挺秀，自有格调，果然就是齐思远。
　　
　　 碧落庄主果然没有猜错，连一点都没有猜错，人都齐了。通常，不出三招，便没有人能他们八个人面前活着。他们是顶尖的杀手,可偏偏他们要杀的人是他。
　　
　　 齐思远脸上带着微笑。
　　
　　 他便也笑道：“阁下对女人的经验，只怕也不比我差的。”
　　
　　 齐思远道：“你怎么知道，你认得我么？”
　　
　　 他道：“若是不认得，又怎么知道阁下对女人的经验也很丰富，尤其是高贵的女人？”
　　
　　 齐思远的脸色变了变，厉声道：“你是来找我的？”
　　
　　 他笑道：“我是来找姑娘们的。”
　　
　　 齐思远冷笑道：“山下的姑娘这么多，你却特地到这里来！”
　　
　　 他道：“我喜欢这个地方，这地方是新开的，我正好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齐思远道：“我正好不是喜欢喜新厌旧的人。”
　　
　　 他道：“你喜欢什么？”
　　
　　 齐思远道：“我喜欢杀人，尤其喜欢杀你这种喜新厌旧的人。”
　　
　　 这齐思远本不是是凶眉恶眼，此刻脸色却一变，眼睛里杀气腾腾，看起来很可怕。
　　
　　 他却笑了，微笑着道：“所以你一定很喜欢杀我。”
　　
　　 齐思远道：“你猜对了。”
　　
　　 他道：“你为什么还不过来杀？”
　　
　　 齐思远开始走过去。
　　
　　 他的脚步很沉重，很稳，每走一步，地上都要多出个脚印。
　　
　　 齐思远的硬功很是了得，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说不定真的练到刀砍不入的火候。
　　
　　 那些浓装艳抹的姑娘们，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人说话。
　　
　　 走了四五步，齐思远全身骨节突然开始“格格”的作响。
　　
　　 齐思远一双眼睛里已突然充满了血丝，张开了嘴，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看来真似一只饿极了的恶狼，像是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咽喉。
　　
　　 他竟似没有看见齐思远似的，还那么坐着。
　　
　　 忽然间，那齐思远已扑在他身上，一双手似已扼住了他的脖子。
　　
　　 只听“卡嚓”一声，声音很奇怪。
　　
　　 他还是坐着没有动。
　　
　　 齐思远也没有动，一双手还是扼在他的脖子上，可是齐思远自己的头却已突然软软地歪了下去，脸上露出种奇怪的表情，其后鲜血就突然喷了出来，血并没有喷在他的身上。
　　
　　 齐思远忽然间已游鱼般滑走，从红衣影子身旁滑了过去。
　　
　　 齐思远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影子坐着没有动，脸色却已惨白。
　　
　　 齐思远整个身子都已冰冷僵硬。
　　
　　 左手与青衫的脸也已变成死灰色，他们看得出齐思远已死了。
　　
　　 但他们却没有看见那个人出手。
　　
　　 没有人看见他出手。
　　
　　 他杀人时，好像根本用不着动作。
　　
　　 他在叹息，叹息着道：“我只是来....”
　　
　　 话声未落,见左手凌空一个大翻身，左手一飞，一片飞砂，带着狂风卷向他。这正是唐家见血封喉的毒砂。
　　
　　 他居然没有闪避，突然张口一喷，一片银光从口中飞出，迎上了飞砂，却是他刚喝下的那杯酒。
　　
　　 忽然间，漫天飞砂都已被卷走，洒在刚粉刷好的墙上，千百粒比芝麻还小的飞砂，竟全都嵌在墙里。
　　
　　 左手脸色又变了，这种惊人的力量，他更连想都无法想像。
　　
　　 他微笑道：“酒名‘青竹钩’，又叫‘扫愁竹’，有时还能扫毒砂。”
　　
　　 左手苦笑道：“想不到喝酒还有这么多好处。”
　　
　　 他道：“你现在想喝酒么？”
　　
　　 左手道：“不了。”
　　
　　 他笑：“你很聪明，她选中了你，就因为早已看出你是个聪明人。”
　　
　　 左手叹道：“聪明人总是时常有烦恼。”
　　
　　 他道：“有烦恼至少也比没有烦恼的好。”
　　
　　 左手不懂：“为什么？”
　　
　　 他道：“因为这世上也只有死人才真的没有烦恼，相思就是种烦恼。”
　　
　　 左手叹道：“相思的确令人烦恼！”
　　
　　 他道：“可是你若是多想一想，仔细一想，就会知道还有人可以相思，至少总比没有人相思好，哈哈。”
　　
　　 话音刚落，他已不见踪影。
　　
　　 青衫问道，“他就是听风么？”
　　
　　 左手望着门外，淡淡地答到：“除了他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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