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都能听见他从床上翻身而起的时候,充满了鄙夷的说:
"每个女人的身体脱光了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不同?"
然后轻蔑的笑着,从白色衬衫的口袋里翻出一包破旧被压扁的SOBANIA(一种外国进口香烟)拿出一支来,衔在嘴里,点上火,在朦胧的雾气中,看了一眼这床上的赤裸的女人,就像看着一只被收养的动物.
他走了.
刹那,她泪眼婆娑.
一个月后,他出了车祸死去,葬礼上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她心爱的,负心的男人.
他安静的躺在玻璃做的棺盒里.苍白的脸上终于第一次有了女人所看见的除了冷漠和轻蔑之外的表情.那时女人突然觉得他并没有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躺在那里,离她很近,离他们的那一个月前的夜晚也很近.但是女人终于原谅他.因为他死了.
没有什么罪孽是不可以融解的.
女人在心里说:"你说的对,每个女人的身体脱光了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的心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原谅你."
那一刻,女人终于发觉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个幻影,她在心里俗气的想,她爱他,但是他不爱她........因此他无法感受到她的爱.那是悲剧性的错位.
他死了,现在躺在棺材里,带着自己的冷漠死去.她还活着,带着她的爱活着.死去的人于是得到原谅,但是活着的人仍旧要承受余下的荒凉.
他的母亲,一个矮胖的中年女人,就算在儿子的葬礼上都化着面目可憎的浓妆,胖女人看见了她,于是当着大家的面对着她破口大骂:
你这个无耻的女人,狐狸精!要不是你我的儿子也不会被车撞死!现在他死了你高兴了吧!你干吗也不陪着他去死?
这个泼辣的胖女人仿佛将痛失爱子的过错全部归到她的头上,突然,她伸出牛腿一般粗的手臂来(手腕上还戴着一只墨绿墨绿的翡翠手镯)打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响,毫无防备的女人如纸片一样轻飘飘的倒下了.有人尖叫起来,有人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载着女人去医院的时候那肥胖的女人还在车路上恶毒的咒骂着.
于是昏迷的女人在巨大的颠簸和胖女人的咒骂中安静的醒来.她开始剧烈的呕吐.实习的护士小姐手忙脚乱的替她找塑料袋接......整个车上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剧烈的拒绝的气味.
那一刻,女人是孤独的.
多年以后,女人带着一个酷似他的孩子去坟墓里看望他,那年正是温暖的六月,坟墓的边上开满着不知名的黄色小野花,仿佛紧紧的绷着生命之美.孩子睁着天真的大眼注视着眼前这座黑色的坟墓,在他眼里一切大人的世界全都是新鲜而陌生的游戏.因此他微笑了.
朝着这坟墓前的野花微笑.
女人蹲下身来,握着孩子的手说:
念恩,叫爸爸.
没有什么罪孽是不可以原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