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韵(组诗)
　　
　　
　　马兆玉
　　
　　
　　村庄纪事
　　
　　撑灯的女人，眉清目秀
　　撑灯的女人，将灯端至矮小的炕桌
　　
　　撑灯的女人，一挪瘦臀
　　坐上驴粪烧热的炕头
　　撑灯的女人，手中忙着针线
　　撑灯的女人，用秀发磨着针尖
　　微笑着，对花被里似睡非睡的男人
　　说：
　　日子过得真快！又打春了！
　　
　　花被里的男人“ 哼”了一声
　　风中的村庄
　　像是未曾入睡的孩子
　　心想：
　　去年的桃花被河水运到了哪里
　　今年的桃花会不会我家的先红
　　
　　
　　饮马汉长城
　　
　　野马草一片连着一片长
　　无声地刺痛了什么
　　
　　易失的 是流年之风
　　易碎的 是抱水之陶
　　易蚀的 是玉骨之剑
　　
　　其余剩下的
　　被飞速而过的沙鸡群 一翅抚平
　　做了怀古的地域
　　和精神一直向上仰望的天堂
　　
　　
　　野戈壁
　　
　　
　　稀疏硬草泛有一些模糊的绿意
　　觅食草籽的沙鸡群一闪即逝
　　苍茫天空下
　　那些与冥濛交溶互汇的蜃气
　　会使无数碎石在阳光里学会思考
　　锁阳枯骨边，几只蜥蜴东张西望
　　
　　（在这里：
　　倘若鹰是生命中的英雄
　　那么，飞翔就是它一生不可懈怠的责任）
　　
　　驼队从深处走来，上世纪流离失所的梦呓
　　缥缈、愰惚、若隐若现的铜铃声
　　使人不知不觉想起陶坛里晃悠的酒水
　　为此，不再安睡的土百鸰
　　在一块陈年的盐碱壳上
　　粉红的雀舌啄破了记忆撒落的月光
　　
　　（在这里：
　　浮动的云，蓝天是它广大的幕布
　　素鹅、苍狗、玉女、琼楼……抒尽万物之情）
　　
　　一两场如丝如帘的雨水后面
　　一个菜胡葱的人跟着夏天的脚踪走来
　　横穿野戈壁的雪水闪烁成一条银链子
　　一群机灵的黄羊
　　虚步，实步，正耳，反耳，试探着靠近水边
　　一路上，擦身而过的红柳，正在开花
　　
　　（在这里：
　　也有未曾预料的风暴起自日晕月影
　　鹰也因此获得了刀剑一样锋利的双翅）
　　
　　
　　沙漠里
　　
　　
　　风在这里留下心灵的波纹和嘴唇
　　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
　　绝对是一坛清水
　　
　　晨曦晚照中爱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等一支远涉而至的驼队
　　黄昏的餐桌上
　　放着一张刚刚出鏊的馕饼
　　
　　
　　戈壁黄昏
　　
　　
　　一堆腥红的火也能反刍
　　也能躺在雪水上
　　一只着迷的旱獭悬着两只前爪呆望
　　
　　霞光换了戈壁的旧衣裳
　　安详的夕阳
　　像白茨丛世代相望的一座老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