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疆弹琴》（摘录）
　　
　　（作者：对牛弹琴）
　　
　　1
　　
　　浮躁的社会风气中浸出来的我，必然浑身上下充满了浮躁。在人们眼里，我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家伙。这年头，不承认自己的俗气，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这些年来，我一直俗得那么理直气壮。
　　
　　不过，我总是试图让自己相信，好歹在我的内心深处会残留些许的宁静，这隐秘的小小世界中，零星地堆放着一些东西……都是自已比较钟爱的。比如“新疆”这么一个概念，在别人眼里，那无非是一个值得去看一看的地方，但对我来说，意义似乎还应该更大一些。
　　
　　多年前就已经明白了人生的无奈，我永远不可能生活在所谓的世外桃园里。也许是新疆曾经给我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以致于我不由自主地把它当成了世外桃园？
　　
　　 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我一直想抽个机会去一趟新疆。很难说去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绝不是单纯的去游山玩水，我怀疑我只是想把自己往那里“扔”一下。
　　
　　 怎么说来着，想体会一下？
　　
　　 或者说是要感觉一下？
　　
　　 确认一下童年的回忆是否依然？
　　
　　 管它呢。
　　
　　2
　　
　　 不过，好事总是要多磨的……
　　
　　违心做一件无趣的事，总是要受到惩罚的，不久，我的脚就受了伤，这让我整整在家里呆了一个月，去新疆的计划，就此取消。
　　
　　3
　　
　　 其实去新疆只是一种意念，并没有具体的计划，我甚至于都没有确定具体地点、线路。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有些特点我没有丝毫的改变，……看来，我一直讨厌既定方针，骨子里我就讨厌既定目标。我或许希望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但一切有关具体的因素，我希望它是不确定的。这当然不是我的职业特点，但难道却是我的生活态度？严格的准军事化职业生涯，对我的塑造竟然没有半点效果？
　　
　　4
　　
　　美国人的波音飞机先把我们从东部往西部运，法国人的飞机把我们一直带到西部尽头，一路无话。
　　
　　旅途劳累，首战不堪一击。看来，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的确是把自己“扔”到新疆了。
　　
　　5
　　
　　……隔离带中间的小河，便是界河了。水流湍急，那是因为落差比较大。河水其实就是山上的雪水，遥望远山，白皑皑的泛着光，这水，恐怕是永远流不完的。
　　
　　……继续往里开，一直开到了路的尽头。这的确是“尽头”，因为公路只筑到此为止。旁边还是那条河，不过，在此水流量更大，有那么点咆哮的意思，水并不如想象中的清澈，我说这水怎么象牛奶啊，老乔解释说可能雪水中夹杂的矿物质比较丰富吧，看来，这是唯一说得过去的解释了。……
　　
　　6
　　
　　……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跟咱不一样。那些蒙古包里面，就连张板凳都没有，没有任何一种可以称为家俱的物品，小孩就趴在毯子上做作业。富裕一点的牧工，用摩托车送孩子去几十公里外的学校读书。当时我们曾问一个小孩，长大了干嘛？他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回山里放牛。大伙一听都乐了，那还读啥书嘛。一路说笑，倒也忘了饥饿。
　　
　　7
　　
　　我看见有一群鸡，这当然是正宗的土鸡，我让果农卖给我一只，结果她说要留着自己吃的。我的妈呀，我怀疑当地人不怎么有商业意识……当然了，我也可以认为他们没有沾染上铜臭味，纯朴，天然，无欲无求，清心寡欲。一味地主观认定他们只是懒惰，显然是不公平的。事实上他们很可爱，在称果子时，也很马虎，没有斤斤计较。我们随手摘了吃的，也都算白吃了的。这要放在其他地方，那一个个都是要算钱的。
　　
　　8
　　
　　老乔说他来过几次，每次都只有这几样东西可吃，似乎人家根本不会烧别的菜，或者是根本不屑烧别的菜？这非常奇怪，按理市场上菜的品种也蛮多的，可为什么一个饭店他就不肯动脑筋呢？难道这里的人都拒绝发财？那你又何必开饭店呐？倒不是说我或者我的朋友们都特别注重钱财，这不是为他们着急嘛。也许，这里有一个意识问题？如果不是，那么，是一个什么问题呢？
　　
　　9
　　
　　感觉上到了新疆，时间象是用不完，这一点，与内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了，这个跟特殊的地理环境是有很大的关系的，这地方早晨六点天开始亮，一直要亮到晚上十点多。你说白天这么长，急什么呢？新疆地盘大，那是真大，不是假大，这新疆的面积相当于我所在的省份的16倍，那是什么概念？那些个农民，有的是土地，庄稼，就随着它自个儿长，他根本都不锄草，也懒得去管，到时候收割一下，自已够吃就行，有多余的，就扔那儿不管了。再说了，地大交通不便，收了也没处卖。所以果子都熟透了掉在地上，让它烂。这一切，在沿海地区都是不可想象的。
　　
　　10
　　
　　 照当地人的说法，塞里木湖是高原上的一颗明珠。如果天气好，没有云彩，那么，在蓝天的映照下，整个湖面看上去就象蓝宝石一样美。我来的算是不巧了，这会儿是个阴天，所以整个湖面呈一片灰色。我们出发时还是艳阳高照，但山里的天气变幻无穷，象小孩子，说翻脸就翻脸的，……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尤其是朋友间的友谊。友谊应该是稳定的，既便是因种种原因而分道扬镳，也应该是有征兆预示的。那种因自己情绪的不稳定而突然迁怒他人，我觉得是不成熟的表现。
　　
　　既然湖没什么可看的，我突然想到了骑马。
　　
　　 既便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人来说，马也并不是可怕的。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勇气与信心，是必要的前提。其次，你要做到的是对马的信任，你要相信一匹受过良好训练的马是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你的。为人处世，也是这样一个道理。说到底，是一个面对陌生情况的“善意猜测”问题。当我们称赞一个人大度豁达、心胸开阔时，其实是一个全面的、综合的评价。我希望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品质，也希望我周围的人同样拥有这样美好而高贵的品质。……
　　
　　 一个人骑马上山，心情是很奇妙的。一开始我只是信马由缰，让马儿漫无边际地一路小跑，而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适应”马背上的感觉。在山上拐了几个弯，周围全是原始松林，风景都十分相似，我突然发现，完全没有了方向感。……于是，我抖擞精神，策马直奔山顶。我知道，只要到了山顶，我就能看到大湖，这样，我就能确定方向。
　　
　　 ……我终于上了山顶，方向不方向的问题，在我眺望湖面时刹时变得非常可笑……当然了，我明确了方向。可这本来是很重要也很急迫的一件事，突然变得十分次要。当我站在这样一个绝对的高度，头顶蓝天，山角下湖边的车马人流就象蝼蚁一般，云层从身边飘然而过，耳边只有风的声音，我甚至能感觉受到流动的空气经过我的身体时所形成的弧度。闭上眼睛，再猛然睁开，快速移动的云彩能让我体会“在行进的船头”的感觉。我几乎想伸展双臂做一个莱昂尼奥在“泰坦尼克号”中的经典动作，但一想怀中并无美人，于是作罢。我放了马，让它自由自在地在一边啃草，我自己则仰天躺在草地上，掏出手机，把我此刻的开心我的快乐我的放肆一股脑倾泄给对方。我想我是来看湖的，却没想到湖并无奇特之处。我想骑马，更没想到由此而产生忧虑与恐惧。然而我在紧急状态中做出的决定，最终让我得到了最大的快乐。松树在动，野草在动，空气在动，云彩在动，唯一不动的，只有时间，它似乎彻底凝固，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一幅世界名画，画的是一只闹钟，但它却象流体一般变了形，象石钟乳一般弯弯的垂了下来，时间被定格。这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我的初衷，我的希望，我的梦想……我把自己扔在了新疆。
　　
　　11
　　
　　以前有一种说法，叫做什么样的人……事实上，既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阶段或者说不同的心情下，看出来的世界也是大不相同的，而世界本身并没有任何改变。同样还是这个湖，不久前我还嫌它不够蓝，现在我倒觉得，看一个灰色的湖，也相当的不错，甚至是一种幸运。天空既然是灰蒙蒙的，湖水当然应该是共长天一色，这就叫和谐。而且在厚重云层的拥抱之下，湖面似乎更接近天空，这使它更象是名副其实的高原湖。再说了，要看湖水的蓝，改天去一趟天池不就得了吗？
　　
　　那两个哈族小孩跑过来，捧了一些刚采来的草莓来说叔叔这个给你吃，这是正宗的野生草莓.小巧玲珑，红红的只有乳头般大小，这让我回忆起了童年的乐趣，……小孩普通话说的不错，说那边林子里有狼。得知我来自沿海地带，便问鲸鱼究竟有多大。其实我也没见过鲸鱼，不过，我知道一个原则，在小孩面前，大人永远都不要说“不知道”，好比船长与水手，无论遇到什么惊涛骇浪，都应该胸有成竹，沉着冷静。船长应该是万能的，在任何时候他都应该让水手们相信他有能力帮大家摆脱困境，在茫茫的大海中，最令人绝望的不是险情，而是船长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12
　　
　　……这种情形在内地是比较少见的，为吃一顿晚饭，从几百公里外赶过来。不过，在新疆，三四百公里，也不当回事吧。我已经说过了，在浙江走一步路，相当于在新疆走十六步。……
　　
　　你说我一文质彬彬的高雅的知识分子，冰清玉洁的，哪能老跟这批草狗瞎折腾？我到新疆是来找清静的，又不是来喝酒的。但这些想法只能放在心里，俗话说的好，心里是一套，嘴里另一套，这是成熟的起点，因为你心里的这一套，并不都是正确的。你不能光顾着自己的高洁，而不顾朋友的想法是不是？再说了，一大帮朋友大老远了聚拢来，难道还跟你静悄悄的喝咖啡谈人生？这不瞎扯蛋吗？人生是靠谈的吗？那些能把道理说得头头是道的人，他们的人生道路都是你可以效仿的吗？尼采？培根？毕加索？你是哪段料啊？就一草狗不是？因此，我最终是脱不俗的。“俗”字怎么写？“人”加“谷”。就象人活着必须吃饭一样，人是不能免俗的。高山上的雪莲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它必须长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雪线之上，脱离这个特定的环境，雪莲就只能是野草。
　　
　　 你说我能不醉吗？你见过有喝酒不醉的知识分子吗？
　　
　　 知识分子喝酒总是一喝就醉的，那是因为酒精遇上了他们内心的怒火总是一点就着。知识分子喝酒时总是仰天狂笑的，那是因为他们的内心总是矛盾重重痛苦不堪的。
　　
　　 知识分子的喝酒时总是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那是因为他们永远都不愿意整天露出一张救世主般心事重重的苦瓜脸。
　　
　　13
　　
　　第三日上午，虽然下了毛毛雨，我们还是兴致勃勃地去参观了一下口岸。
　　
　　与其他口岸一样，这里也有一个贸易市场，在这里，我给西域天风买了一把非常漂亮的军刀。事实上，我曾逛过好多个口岸，也算是个老江湖了，以我现在的见识，一般不会在这种市场买什么东西，起码，我不会象第一次那样觉得新鲜。
　　
　　十多年的办案经历告诉我，那些对天发誓要以人格作担保或用党性作担保的，基本上是贪官。真正问心无愧坦坦荡荡的人，是用不着摆出这么凶险的表情来的。干嘛呀这都？谁也不比谁傻是不是？
　　
　　……这玩艺是真还是假，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我觉得当它跨越千山万水从祖国的最西北到达最东南，它既便是一块石头，也应该是珍贵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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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攒人生六十年，黄金时代写华章。
蜡炬纵有泪干时，不肯空耗三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