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习惯玩一种手机游戏。Nokia手机所有的，一种很低级的游戏。每到夜深，她就会躺在床上，用手指引着那条贪食蛇在小小的屏幕上游走。于是成了习惯。就象不久以前，她习惯流一次泪。就象很久以前，她习惯收到“晚安”的短信。然后，才能入睡。
　　 那是很久以前了么？想起来的时候，真的觉得是很久以前了。又似乎就在昨天。昨天他还在她耳边说：“不，我不，我放不开。”
　　 她的分数很低，一直不能超过200分。她总是很容易忽然地走了神。就象现在，她想她要把它当故事写下来，就叫“习惯”。
　　 “如果我和世钧结了婚，生几个孩子，也就不是故事了。”是《半生缘》里曼桢的台词。“可是我不会讲故事。”他说。是她的评语。他真的不会讲，比如《情书》，比如《黑鹰坠落》，比如《鱼》，比如《榭寄生》。他讲的不好，她听懂了。他的细节讲的很美。他仍然不看她的眼睛。
　　
　　 站在楼下等公车了。又是新的一天。这个冬天好象不肯走了。连绵的雨，她觉得有发霉的感觉。腰还在疼。深呼吸。深呼吸。周华健的歌，“深呼吸，一天一点唤起，因为你所失去的勇气”。她对自己说，“今天，今天会好一些。”刻意地回避，所以也就刻意地想起了那个词，“振作”。他的词。他总是很会使用这样一些词。比如振作，比如状态，比如迁就，比如亚健康，比如习惯，比如释然。就象她的常常辞不达意。
　　
　　 “你好吗？”电话那头他问。
　　 “……你……你们呢？”
　　“……好。”
　　“那就好。”
　　“你好吗？”
　　“……好。”
　　她每天都要重温一次这个情景。已经第二十一天了，接着她会算。其实不用算。他来电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她的想象却越来越清晰。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她泪如雨下，在办公室明亮的日光灯下静静滑过她的脸颊。她的声音飘忽而平静，她不要他听到泪水的声音。他的声音飘忽而平静，远到根本无法抓住的平静。
　　她真的在办公室明亮的日光灯下泪眼朦胧，耳机里有飘忽的歌声，“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她迷惑起来。那样清晰。想象也可以那样的清晰。清晰到听到他声音里每一个颤音。象她记忆里十年前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她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吴介绍他时她的平静，似乎早已知道总有那一刻的到来，注定了的相识。记得问他“你是ＸＸ的儿子吧？”她从没有过那样的唐突。记得他说高中在隔壁教室时她和他的茫然。记得他说“我本来是报了你们学校的呢……早知道……就该来的……”那一刻他推了自行车面对她站在学校那条小路旁，有昏黄的路灯，纷纷扬扬的尘粒里他的眼睛第一次看住了她的眼睛。那一刻她相信了他喜欢了她，就象她喜欢了他一样。
　　 十年后她终于说给了他听。她孜孜地一个字一个字输到手机里，不放过一个细节，包括那以后她长久的等待，包括终于再见时他的默然，那场雨，她从车上下来，他都没有回头，自动伞“嘭”的撑开，她的心一直一直沉下去，沉下去……
　　 他毫无记忆。完全没有记忆。
　　 她忽然悚然而惊。那晚的她就悚然而惊。或者那只是她的想象。他们并没有过那样的相遇。他们从没有过那样的相遇。因为那样多次的想象。所以就以为了是真的。只是以为了是真的。
　　 就象现在一样。象现在想起他。在一天中的任何时候忽然的想起他。想他的忽然出现忽然来电忽然来信。想她的或者惊喜或者悲哀以及心疼。就会真的心疼。真实的心疼。
　　
　　 电话响起的一刻她想那是他。
　　 小王递了给她：“很深沉的男中音。”
　　 她的脑里一片空白。
　　 她终于确定了是他的时候他们已经说了几句话。
　　 她一片空白的平静真实的平静，没有忐忑没有激动没有快乐没有悲哀。
　　 他真的问了“你好吗？”
　　 他说“还好哦，都可以出差了哦。”
　　 他说“去看电影呀，在放……”
　　 “不看！”她飞快的接口。他们曾经去看过连场电影啊。
　　 心开始一点一点的疼了，扯着腰一点一点的的疼了。
　　 也终于开口问“你们好吗？”
　　 “还没正式安排呢……”他说起工作的事。微微夸张的轻松的口吻。微微夸张的轻松的笑声。
　　 “那你挂电话吧。”她仍然刻意地不去说“Bye-bye”。那曾经是她的习惯。快乐的习惯。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还有没有“再见”。虽然他说了，他笑笑，微微夸张的笑笑，说“好，那么，再见。”同样陌生的再见。他没有过的习惯。
　　
　　 她去卫生间。接电话前她本来就准备去卫生间。那真是一个意外。意外的电话。她对着卫生间的大镜子，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