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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谋杀也温柔 收藏:0 回复:6 点击:5819 发表时间: 2006.07.26 19:45:27

人鬼殊途[转载]


  1
  
  我叫慧成,寒山寺的和尚,除了师父,没有亲人。
  变故总是在出人意料的情况下发生。某一日,我去化缘,在将近姑苏时,这个历代名城正将沦陷。无数的人正在攻城,喊杀声、马嘶声、还有兵器的碰撞声,非常喧闹,如若佛经中的“修罗场”。铁蹄过处,一片血海,一片狼籍。但是不久,那些声音连同那天盛开的阳光,像被谁塞进了一个布袋,就嘎然而止了。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骑兵从我身后飞驰而来,从容地举起他的刀,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几乎同时,我就听到脖子上的佛珠向四处迸散的清脆响声。我没有挣扎,没有疼痛,只看到血珠和佛珠向脸前溅出三步开外,接着就天旋地转。在倒地的刹间,我知道,我已经被人杀害了。
  我从阎王殿回来,拍拍身上的灰,缓缓走回到被杀的地方。在一片狼籍之中,我终于辨认出了自己的尸体,它像一个被谁扔掉的破枕头,非常陌生,一动不动地躺在粘稠的血液里。杀我的人早就走了,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也许他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也许他在接下来的撕杀中被另外一个人杀掉。我蹲坐在地上非常难过,委屈地哭了一会儿,站起身,背上我自己的尸体,想找个地方埋了。
  我的墓地就选择在姑苏城郊,坟墓在随后的数年里,除了我自己守候着它,一直都没人注意过。它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只有半截石碑,埋没在榛莽之间。平时极少有人来,更没有谁来祭扫,偶尔有小孩子带着牛羊在这里放牧,或者几只在此歇脚的飞鸟。
  我已经睡了很久了,每一个月才醒来一次。每次醒来,世界都是一样的,所不同的就是白天黑夜更替,或者四季更替,还有天上络绎不绝、不断漂过的白云。我是寂寞的,世界上很多生灵对我视若不见,一开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和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已经不是人界生灵。
  我是一只鬼。
  
  2
  
  某天,有两个年青人路过此地,谈论起“女人”。我看见他们的眉宇之间,跳动着一种奇怪的暧昧表情。我恐惧人类,更恐惧这样的神情。但我还是忍不住问:
  “‘女人’有什么好谈论的?”
  他们对我都不理会,我这才想起来,他们不知道我是一个鬼,更不知道身边有一个鬼存在。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终于认识了他们所说的“女人”。听其他鬼说,那个女人是一个官家的小姐,来乱坟岗,是为她的母亲祭奠。
  她走进乱坟岗,长长的裙裾在她的身后轻轻摆动。我发觉那种布料很特别,轻而柔软、流光溢彩、变幻瑰丽,就如同层层涟漪,波光粼粼。
  多年后,当我熟知了人间的一切,我知道那是绸缎。然而当时我却不知道,我的生活里,只有棺木、墓碑和荒草;我的生活,就像我的坟头一样,枯燥、单调、黯淡无光。
  我着迷地注视她身上的衣裳,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人。直到她从我的坟边走过时,我才吃惊地发现,“女人”,原来这般漂亮——远山为眉,秋水凝眸,唇如丹朱,肤若凝脂。
  她的目光扫过我的坟头,愁绪锁在眉间,那是一种凄凉的美,就像一朵莲花,慢慢地绽放在水波里。这是我生前死后第一次被一个叫“女人”的东西震憾,以至我永远无法忘掉她的身影——从我坟前匆匆而过,空气中弥漫着她留下的忧伤。
  在后来很多年里,在莫名的思念之中,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然而她的影子也从来未曾离开过我。
  我认识了女人。
  3
  
  我的身边,有很多不知名的花草,春天来的时候,那些花草都很茂盛,有风吹过时,花香便纷纷扬扬,整个乱坟岗都充满着香气。那些花瓣也会随风飘舞,落在我的坟头四周,就像清明那天随地可见的纸钱。
  起先,还有一些老公公和老婆婆(当然了,他们也是鬼)来陪我看看花落聊聊天,但后来他们都不愿意来了,大概厌烦了周而复始。但是我永远也不会烦,因为落花有一种悲伤的意味,让我想起那个美丽的女子。
  而且,我坚持相信,花也是有魂的,花魂和人鬼一样,无所依托时,就散落在周遭,化作春泥。
  久而久之,那些花魂也很喜欢我,纷至沓来,落在我的身上。
  可惜,它们不会说话,无法和我聊天。也许它们比我的孤独更多一层沉默,年复一年。
  那年,来了一个和尚,来坟场里为人超度。他很年轻,看起来应该和我生前的最后一天一般大。他身上的佛衣很干净,蓝色的,洗的发白,给人一种奇异的清洁。
  和尚路过我的坟头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对碑上我生前的记述有些兴趣。我也很仔细地看了看他,他安之若素,侧面的轮廓异常柔和,额头光洁如玉。他后来在我坟前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就像庙里入定的老僧。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开了口:“你想转世吗?”
  他就像是对着空气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看着我,重复了一遍:“你想转世吗?”
  我怔住了,忍不住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是。”和尚说,“我现在说的既是鬼话,又不是鬼话。”
  我笑了起来,觉得他很幽默,忍不住问他:“你是人,怎么能和鬼说话?”
  和尚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
  我高兴了起来,一种喜不自禁的高兴。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和一个曾经也是人的鬼说话了,而且是个和尚。
  我问他:“你是谁?”
  和尚说:“我是悟彻。”
  “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来自我佛,飘泊四海。”他答。然后他又一次提出了那个问题:“你想转世成人吗?我可以帮你,去找阎王。”
  我知道转世的含义,所有的鬼都期盼着转世成人、再次轮回。这一点,从耐河桥上成群结队的鬼们身上就可以知道。可是我想不想转世呢?我考虑了很久,问:
    “转世成人,比现在更享福吗?”
  一丝惊异的神情从和尚眼里掠过,他长久地凝视着我,然后他说:“不,人是受罪的,去人间就是去受罪。”
  我大笑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转世?”
  和尚不说话,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墓碑:“随便你吧。不过以后你要是想转世成人,就向天大喊我的法名三次,我就会来帮你。”然后,他站起来,要走。
  我连忙说:“你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点头:“你问吧。”
  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叫轮回?又为什么要轮回?”
  和尚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人为什么要变成鬼,然后鬼又为什么要变成人。我本来以为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叫轮回,可是我遇到了你,所以请你告诉我,轮回的禅意。”
  和尚默然良久,说:“也许你不知道,会更好。”
  我固执地说:“不,我想知道。”
  和尚叹了口气,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有关这一点,或许只有神仙说的清楚。”
  我冷笑了一下,问他:“天界、人界、地狱这三样东西都是谁造的?”
  他楞了一下,说:“都是神。”
  我问:“为什么要造三样,没有三样,就没有苦海;没有三样,何需普渡众生?”
  和尚无语,飘然离去。
  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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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的钥匙干什么呢? 如果你在,我没有必要拿; 如果你不在,我又进来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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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谋杀也温柔 Re:人鬼殊途[转载] 回复时间: 2006.07.26 19:48

    4
  
   我在一副门板做的棺木中又睡了一大觉,睡了多久我已不记得了。我很无聊,原来生前死后,我都是那么的无聊。最大的痛苦是一场虚空。那种空荡的感觉绵绵不绝,还不如昔日那把刀挥来有趣。
   佛经里说,领悟佛性,就等于给灵魂找到了一个可以安静的地方。看看现在这种样子,想想过去,实在好笑,看来亡灵去修行,最恰好不过了。
   我活着的时候,师父说: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几年前阎王对我说过的话:兀那死鬼,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放弃转世的机缘么?
   我想好了。
   你可知孤魂野鬼处境凄凉,无可依栖?
   我知道。
   你当真不愿再做人,宁愿做一只鬼?你不后悔?
   不悔。
   倘若你错过机会,便永不超生。
   我情愿。
   那么你走吧。
   阎王很有意思,比我还要无聊。轮回轮回,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何若来?不如心灭。
   匪夷所思。
  5
  
   在无尽的虚空中,在花开花落的第十八个年头,我认识了一条蛇。那条蛇极像那个女人的腰,扭来扭去的,媚态百生,逗得我哈哈大笑。我怎么还会想到女人?师父曾说,我缺少慧根,给我取个法号叫慧成。他大概希望我慧有所成,也早就预料到了,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心有所动。
   这又让我想起多年以前,师父问我,寺中的旗幡为何会在空中飞舞。
   我答:“是风在动。”
   师父摇了摇头。
   我又答:“是旗在动。”
   师父又摇了摇头。
   我答不上来。
   师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它根本就没有动,所谓动者,是心在动。”
  
   那条蛇听到我的笑声,吓了一跳,警觉地四下张望。它居然能看见我!也吓了我一跳。它是神?是人?是鬼?是魔?无论它是什么,它居然能看见一只人所不见的鬼!
   它盯着我看了半天,松了一口声,然后它笑了:“你这个鬼东西,你的鬼话吓我一跳。”
   之后它又笑说:“你是一个不一般的鬼,我喜欢。”它鄙夷地望了望其它棺材里躺的死鬼,说,“你跟那些愚蠢的家伙不一样,你不是一般的鬼。”
   我微笑了起来,说:“是吗,有何特别之处?”
   它扭了一下腰,兴致不减:“我的眼能洞穿很多东西,我看见你的尸骨里有舍利。”
   舍利?它居然告诉我,我的尸骨里有舍利,天!
    “那么,你是谁?”我问它。
   它正准备要走,听到我的话,扭过来蛇脖子:“我是一个异物,和你一样,不是一般的。”
   说完,它向草丛中溜去。它走的样子是很特别,腰扭的更厉害了,简直有点水性扬花。
   “明天你还来吗?”我问它。
   “你希望我来吗?”它眨了眨眼,狡黠地反问。
   我想了想,如实回答:“是。”
   “那我就来吧。”远处传来它的声音,尖细如莺。
   念佛,学禅,入定是第一要素,入了定才能无住、无念、无守,才能驰骋宇宙,才能不拘一格,才能无门无路。
   无法入定。
  6
  
   是夜,无法入眠。
   它会不会来呢?我担心它会食言。该不该喜欢上一条蛇,这是一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荒唐。
   无法入定,无法入定,无法入定……我又猛然想起,我早已经不是佛门中人,我不过是一只鬼。一只鬼需要入定吗?这根本不值得商榷。
   它果然没有食言,次日,它又来了,扭动着它的蛇腰,边走,边用它发*的舌头舔路边的一些花粉吃。它好象刚起床的样子,半昏半醒。趁它没注意,我抓了一把土,放在一朵花里,被它卷到了舌头上。
   它咳嗽了起来,连忙把土吐到地上:“你个死鬼,你好讨厌!”
   我哈哈大笑:“你干嘛要吃花粉?”
   “我在汲取天地间的精气,”它呸呸地吐着,“知道这是做什么吗?这叫修炼。”
   修炼?一条蛇的理想也未必太高了吧?我半信半疑:“你想成仙?”
   “是啊。”它用草叶擦着它的嘴唇,看着我问:“你不修炼吗?”
   “我从来就没有修炼,也从来不屑于修炼。”
   “哼!”它冷笑,“谁说的?你上辈子做和尚,不就是一种修炼吗?”
   我哑口无言。
   它看起来确实与众不同,难怪它自称为异物。
   看一条蛇怎样修炼,可以丰富我的鬼生活。只是它修炼的内容单调而枯燥,就像很久以前,我念颂的经文,日复一日。就这样,它每天吃些花粉,然后就懒洋洋的躺在我的坟头晒太阳,修炼。
   多年之中的某一天,我问它,要这样修炼多久?
   它说:“我已经修炼了九十九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以幻化人形。”它的样子又让我想起那个所谓的女人,一个妖娆的女人。
   我忍不住大笑:“真是个女人!失心疯!”
   它愠怒地瞪了我一眼,“等我能够幻化人形,我就会成为世上最美的女人!”
   它说得倒真轻巧。我不明白幻化成人又有什么好?我做过人,我知道做人是什么滋味。但是见它如此认真,我不想扫它的兴,任它高兴起来,手舞足蹈。
   世上最美的女人?
   心随我动。无可奉告。
  7
  
   时光,毫无滞塞地流逝;故事,像流水一样发生。
   又一个飘满花香的春天,我正在沉睡,被它摇醒:“看看我,怎么样?”
   我睁开眼,只看了一下,就顿时目瞪口呆了——它,不,是她!她在阳光之下,扭动着洁白如玉的胴体,带着上弦月般的微笑,看着我。
   我简直是撞上鬼了。
   头晕目眩。
   “我可以了!我可以了!我终于可以了!”她兴奋地在我面前得意地雀跃着。后来她发现我正在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光屁屁,尖叫一声蹲在地上,急忙抓了一把草叶捂住:“你!你!你个色鬼!”
   我哈哈大笑:“是你要我看的。”
   她涨红了脸,揪了个草叶,说了声“变!”,微风徐徐之下,她便着了一袭长长的裙裾,在她的身后轻轻摆动。那衣物,轻而柔软、流光溢彩、变幻瑰丽,就如同层层涟漪,波光粼粼。我再一次大吃一惊,她多像多年以前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女人。
   当乱坟岗所有的鬼都跑来看时,她又变回原形,一如从前,让鬼们怏怏而去。我微笑地看着,也一如从前。
   它继续修炼,让我迷惑不解。
   她很认真地告诉我:“你以为我真要做人?我要做仙!幻化人形只是第一步,我还要修炼很多年的。”
   我忍不住说:“成仙到底有什么好?”
   她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可是做了神仙,一定有很多好处,否则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争着想成仙呢?”
   她看我不高兴,爬过来附在我身边问:“你不希望我成仙吗?”
   我一怔,脸红了起来,她说中了我的心事。我确实不希望她成仙。多少年来,我早已经习惯了她在我的身边。
   正在想,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她的声音。我急抬头看。
   但见“悟彻”法师立在坟前,手持金钵,断喝:“妖孽,吾寻你已经很久。”
   南无阿弥陀佛!
  8
  
   “这是为何?”看到那条蛇已经魂不符体,我连忙问悟彻。
   悟彻法师镇定自若:“鸟栖于林,犹恐其不高,复巢于木末;鱼藏于水,犹恐其不深,复穴于窟下。然而为人所获者,皆由贪饵故也。佛灭妖,道灭鬼,天经地义!天下之事,图之固贵于有其法。息灾、增益、敬爱、降伏四大济世功德无量!我乃吾佛护法,专收妖孽。”悟彻法师说完开始念咒,挥手指天:“收!”那金钵向天上飞去。
   “且慢!”我喊道,“我佛以慈悲为怀,何故灭生?”
   那金钵定在空中,悟彻也定住了。他看了看我,收掌、合什,立地成佛,说:“阿弥陀佛。灭生?我是在灭妖。”
   “我佛中人,为一切苦海中的众生,妖也是有血有肉的生灵。”我说。
   悟彻成佛,复又成山,一动不动。时间过了很久,他微启双目,道:“凡者夏花,生亦如是,亡亦如是。一得一失,命该如此。”
   我和那蛇,万念俱灰。
   我用身子挡住定做一堆,匍匐在地的小蛇:“无所谓成,无所谓失,无所谓做,无所谓不做。心中无事,亦无所谓得失。佛曰:‘无极生太极’,此乃无中生有。妖自有妖道,魔自有魔道,何要用佛、道来强加于妖魔?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类溷之中——各界自有劫数。道者道,以道德之名义自大;法者法,以法之幌自私。二者,皆在自以为是、自我为尚的自负中自私自利,是为狭隘。”
   悟彻依然未动,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我求师傅高抬贵手,放过它。”我的泪掉了下来,居然为一条蛇。
   尔后,他挥手收了盂钵,说了句“罢罢罢”,沉默而逃避地转身离去。
   我的目光从悟彻的的背影上收回,弯腰俯身,把那条可怜的小蛇捧起。
   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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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谋杀也温柔 Re:人鬼殊途[转载] 回复时间: 2006.07.26 19:50

    9
  
   我的泪滴在小蛇身上,它苏醒过来,充满感激地看了看我:“谢谢你,你是个良人。”
   “不。”我看了看悟彻渐渐消失的背景,“善良的人是他。”
   “他真是个好人,你也是个好人,我喜欢你们。”
   我默然不语,它的语气里有什么让我莫名地惶恐。
   名、利、食、色、睡,被佛家称为“五盖”。我知道这条戒律,从来把这些当作大敌。但是我已经死了,我不再是佛,我是鬼。但是悟彻呢?他仍然是佛,却被外物所牵,他还能不能能入禅?他还能不能到达彼岸?不能渡已,以何渡人?
   “渡人便是渡已。”小蛇说。
   我回头看了看我墓碑上“与风同眠”四个大字,无语。
   我终于沦落为一个庸俗的鬼,笔直地躺下,与风同眠。
   悟彻,也是有罪的。一种被佛定义的罪。
   “很久以前,我应该和你一样,也是一只鬼,只是轮回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成了蛇。”它缓缓地说。“看,新添了好多坟头。”
   我看了看四周,果然。满岗的花儿已经谢了,丛生的杂草之间,转瞬新添了许多坟头。世界不是我的,宇宙也不是我的,我死之后,它仍然存在,所以罪孽与死亡仍然存在。这应该是一个罪恶仍在的世界,所有人都在相互咀嚼。
   死鬼的种类五花八门,有自杀的、有他杀的、有淹死的、烧死的、莫名其妙死的、毒死的、摔死的、还有自己喝酒喝死的……
   蓦地,我涌起一阵冲动,对手里的小蛇说:“我希望你早日成仙,真的!”
   她静静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望着她。
   良久,她轻轻地说:“你放心,就算我成了仙,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我的眼睛竟然湿润起来。
   心悸毫无节制。
  10
  
   悟彻?我不清楚自己是否悟彻,但我宁意做一只鬼。
   可是她却越来越对成仙感到迷茫,常常一动不动地坐着沉思,我问她在想什么,她总是不肯说。我觉得她眉宇间锁着一丝离世般的忧愁,这神情让我也跟着忧愁起来。
   有一天,她说:“你也一起来修炼吧。”
   她怎么会突然让我也修炼?修炼太累了,从鬼到仙,需要连升两级,需要多少年的修炼?我回答它:“为什么要修炼?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忧伤。我有些惴惴不安,进而怅然若失。
   “我真的希望我们都能成仙,也好有个伴。”它说。
   我摇了摇头。
   它什么也不再说了,又开始顾自修炼。它沉思的时间越来越长,话越来越少,有时候它一整天都不跟我说话。它常常凝视着某个方向,然后发出一声叹息。我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忧虑,好像全无觉察。我想,只要它还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这样过了很多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鬼是没有年龄的,年龄只对活人才有意义。我的年龄应该在死亡的前一天。而那一天到现在,我一直在死着。我是一个二十岁的鬼,终身在陪伴着一条蛇。盼它成仙。
   有天,当她又陷入沉思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别再想他了,他是佛,佛妖殊途,无法同归。”
   她吃了一惊,然后回头瞟了我一眼,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讥诮眼神,然后它就走了。
   我怔住了——我知道,自从悟彻走了之后,它向来认为我鬼话连篇。
   第二天,它没有来,它一定睡了一天的懒觉,我这样想。但是晚上,我便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它会不会永远也不来了?
   果然。
   明天复明天之后,依然如此……她不辞而别,另一种悟彻?
   我怀着一丝希望,去年复一年地绝望着。白天,我数着不断飘过的白云;夜晚,我数着满天的繁星。悟彻,一个可怕而可恨的字眼,四野回应着我悲哀的鬼哭。
   我是孤独的,不愿意跟任何一只鬼说话。所有的鬼都来安慰我,我却不相信鬼话,只相信那一段记忆——它和她,一条蛇、一个女人,一世。
   鬼情未了。
  11
  
   花开花谢,日落日升,多少个年头了,我早已经懒得再去计算。
   终于,在一个梦中,我大声地喊:“悟彻、悟彻、悟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天未破晓,我应该能看见南边的一座山,很高,也很孤独。现在它隐身在一片苍茫的未知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山里传来悠扬的钟声。我朝着钟声的方向走,是一座寺,我前世曾经修禅念佛的寺。
   香火缭绕、灯火辉煌,梵音中,莲台上,我佛。跪拜——无悲,无喜,无怨,无尤,无色,无受,无想,无行,无识……三界之上,前尘旧梦,化为云烟,无言,无语。佛性寂寂,不生不灭。
   悟彻向我走来,打量着我:“唵嘛呢叭咪吽……”他看了看佛,又抬头看了看天,说,“你好有耐性。”
   我看了看他,他的面容,仍然是过去的样子,依然年轻如弱冠。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惫赖的笑容,但他的眼睛,却亮如星子。我知道,他是真佛,活了几百年了。
   “现在,你已经不是鬼了。”他说。
   “那么我是人?”我问。
   “不。”他摇了摇头。“你是神。”
   我一惊。
   他见我迷惑不解,说:“你前世的前世,其实是佛前的一只灯盏,本该早就超脱,只因你缺少慧根,业障深重,没有悟性,故我佛让你历经妖界、人界和鬼界种种磨难。佛陀难渡无缘的众生,你今已功德圆满,也算与我佛有缘,你可去矣。”
   他又说:“随缘不是得过且过,因循苟且,登天后,你仍需日日布施修行,方可为诸佛龙象。你现在去烧掉你的尸骨,它里面有几颗舍利,吞下它,你即是神了。”
   我又一惊。
   悟彻笑了起来:“你与我佛的机缘,正是你的大慈大悲和吞忍耐受。”
   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惆怅。
   刚又重逢,便逢离愁。
   仙界,我神往的地方,那里,应该有它。
   此情可待成追忆,可是……
   时已惘然。
  12
  
   悟彻说:但世之万事皆有磨难。他说我不枉虔心修持“精通幽冥”,方今功德圆满,可升天仙之界、礼仪之邦!
   临行前,他再三嘱咐:神中有界,需心中有仙、念中有神,否则,三生修炼,将前功尽弃。
   我驾着祥云,一路向天门口飞驰,一直对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揣摩不透。
   “新来的?”薄雾之中,天门口远远的站着一个女子,穿一身素绿的荷裙,向我走过来。她穿的衣物极像它穿的衣物。但我知道,她不是它。她望着我的时候,目光淡漠,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我还是很高兴,她毕竟是我来仙界遇到的第一个神仙。我双手抱于胸前,恭敬地回答:“是”。
   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问:“从哪里来?”
   “寒山寺。”
   “寒山寺?”她想了一会,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册子翻看起来,过后她又说:“原来你就是那只灯盏,一个卑微的小仙。跟我来吧。”
   从她傲慢的眼神中可以得出,原来仙界和人间一样,也讲究身世、论资排位、趋炎附势。
   我追上去,跟在她身后。她走路的姿态优美异常,就像水波里的一尾鱼,轻柔而灵巧,不着痕迹。
   难怪仙界,果然不俗,目力所及之处,有无数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全都美伦美涣,令人目眩神迷,还有不断悠扬飘来的仙乐。
   她把我带到一处仙境,告诉我,这里就是我的住处:“我叫仙鱼儿,以后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好了,我好教你该怎么做神。”说完,她要转身离去。
   “姐姐且慢走。”我叫住了她。
   “有事吗?”她站住,转身问我。
   “姐姐可曾认识一条来自凡间的蛇?”我问她。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她问。
   我摇了摇头。
   “这里的神仙这么多,你连名字也不知道,怎么找呢?”她见我神情异常,禁不住笑了起来:“做神仙,要摒弃七情六欲,你来到仙界还这样牵挂一个人,是做不好仙的。”
   旁边的仙池中,一些神仙载歌载舞,另一些神仙在奏乐,还有一些神仙在饮酒吟咏。他们都神定气闲、逍遥自在。我问仙鱼儿:“做神仙,难道一天到晚就只做这些事吗?”
   “是啊。”
   “不觉得无趣吗?”
   她有些奇怪地看看我,说:“我们修炼成仙,不就是为了一年到头,只做这些事吗?”
   她见我不解,又说:“当然神仙也不是安得闲逸,乃需修炼。”
   是啊,神仙,一个多少人为之倾向的字眼,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哭,没有悲伤,也不轻易地笑;没有亲人,不为谁牵挂,更不需要操心柴米油盐。
   我摇摇头。
   她看着我,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神仙。”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很像它。
   她漫不经心地看看我,“为什么总盯着我看?我脸上有画吗?”
   “的确有画。”我开玩笑,“神仙笑起来应该很好看的。”
   “哦?”她有些吃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一汪清溪:“我真的笑了吗?当神仙这么久了,以为不会笑了。”
   “笑了。”我说,“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我不过脱口而出,她却脸红了起来,羞得像一朵娇艳的桃花。我心悸了一下,不禁又想起了它。
   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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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谋杀也温柔 Re:人鬼殊途[转载] 回复时间: 2006.07.26 19:53

    13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掐指算来,从我飞升成仙至今,人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了。可是无论人间还是天界,我都没见到它。
   而所谓的神仙也不过如此,除了念禅、打坐,就是歌舞升平。
   一日,我和另一个神仙交上了朋友。那是在王母娘娘的寿宴上,他见我闷闷不乐,走过来对我说:“我听见你总在叹息,好像有什么心事?”
   他让我有一些意外,我仔细地打量了他,发觉他有一双漆黑的瞳仁,很深邃,像不可见底的天潭。我笑笑,说:“仙界居然还有你这样会关心别人的人。”
   他也笑了,“同是天涯沦落神。”他说完,我们一起开怀大笑。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为相逢知已,怎么样?一块喝一杯?”
   我点点头:“好啊。”
   他挥手向空中一招,案几上就多了一坛酒。他拍开泥封,馥郁的香气立即溢了出来。在凡间,我从来没喝过酒,但从香味判断,我知道那是好酒。大概第一次喝,不胜酒力,三杯之后,我就轻飘鹄矗壬裣苫股裣伞?br/> 那人却喝得很慢,我发觉他总是浅斟细品,不像我,粗枝大叶,没有一点神仙的气度。他每喝完一怀,便凝视着远方出神,他的神情极像一个人,我前世的师父。
   他忽然开了口:“我知道你的身世。”
   “哦?”我大吃一惊。
   “很久以前。”他侧过脸,缓缓诉说,“很久以前,你是寒山寺觉新方丈的弟子。”
   我点了点头。
   他并不看我:“在此之前,你是寒山寺的一只灯盏。此外,寒山寺还有一只灯芯,一串佛珠,一只木鱼,你们四个,都是异物。”
   “那么,后来呢?”
   他开始讲述我的故事,我的前世今生、我的修炼、我的磨难……这些故事,亦幻亦真,都被他和盘托出。
   他说:“你们四个异物,本来都会功德圆满而成神仙的。但是除了木鱼,你们三个都缺少慧根、缺乏磨练,故尔各自殊途。”
   他的目光闪动,神情看来有些古怪,顿了顿,又说:“你和灯芯有一次惹了大祸,失火烧了寒山寺的住持大殿,转世成为和尚,在一次攻城当中,死于非命,成为乱坟岗的一只孤鬼;那只灯芯在乱坟岗脱生为一条蛇,本应也有一次劫难,却被你救起。那蛇说,‘渡人就是渡已’,它说得没错,一起被渡的,就是你们三人;而佛珠,其实就是悟彻,他在你死于非命之后转世成僧,本应成神的,自那次违背佛法,擅自救了那条蛇之后,终生不得为职,只在凡间普渡众生;至于那木鱼,其实就是仙鱼儿,独她捷足先登,早在你们三个之间就登天成神了。”
   我恍然大悟。
   他望着天际,沉默了很久,又说:“今尔等四人皆已成神仙,但据吾观之,四之有三终为一个情字所累,最终能成为真神的,只独一人,非你即他。”
   我怔怔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怎么对我们四个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觉新。”他呵可笑道:“我是你的师父觉新。”
   殊途同归。
  14
  
   仙鱼儿爱上我是在我做神仙两年之后的事。在此之前,我一直躲避着她,不是因为什么清规戒律,而是因为我始终无法从心中抹去蛇的影子。
   有天晚上,她叫住了我:“慧成。”
   我回过头,静谧的月光下,我认出仙鱼儿纤细的身影。
   她像一只兔子,羞怯地看着我,眉如新月,面似桃花。她低垂的眼皮下,是蝶翅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仍然穿那件令我心动的衣服,让我想起一个句子: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凉,在我的掌心里瑟瑟发抖。
   她扑在我怀里,轻轻地说:“很久以来,我想对你说……我爱你……”
   她见我巍然不动,又说:“神仙神仙,清苦无边,夜不能寐,愿修燕好。”
   我一把将她推开,正容道:“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兼耻道丧。”
   她听完我的话,有些惭意,静静地看着我:“你是铁石?”
   她的眼里充满了讥诮,“我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真神仙,你凡心未尽,但你爱的是那条蛇。”
   我叹了口气,“对不起。”
   她终于哭了起来,“你就不能把我当成了那条蛇吗?你眼里你心里只有那条蛇……我早晚要杀了它!”
   我惊异地看着她。
   她擦去泪,一脸的刻毒:“你为什么看重一条蛇?它早已经不是什么神仙了,它被贬下界了。”
   “你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我一把抓住仙鱼儿,问她。
   她怔住了,又咬牙切齿道:“是又怎么样?不如索性全告诉你算了:那蛇不遵天界之规,想与我佛弟子悟彻成婚,被天界贬下凡间,真是一个贱人!”
   她见我楞着不动,又恨恨说:“我真的很傻,可是……其实你更傻!你不知道你很傻吗?它不过是一条蛇,而你爱了它两世,到底是为什么?它哪点比我好?”
   我沉默不语。
   她转身跑了,我宝相庄严。
  
  15
  
   爱情是什么?我在仙界想了很久,头发长了三千丈,可终究还是想不出爱情是什么。心是因,情是果,身是演绎的一场戏,而发呢?可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世事多纷扰,归根只一念。
   我去问师父:“人为什么要成神仙?”
   他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我:“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老老实实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他嘿嘿地笑了几声:“那我告诉你,你是为何要成神仙的。”
   我漫不经心地反问他:“那你说,我是为什么成神仙的?”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会,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说:“少装傻了,你之所以吞忍磨难,并不是真正想成神,是为一个女人!”
   我猛吃一惊,跌坐在地。
   他干了一杯酒,大笑起来。笑完,他说:“有多少人看破红尘,绝了杂念,终于成其所愿;而又有多少人之所以又放弃成神,下凡间做了妖怪,皆因杂念未断。真正成为神仙的,能有几人?”
   我才吃一惊,又愕然看他,不愧是我师。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又道:“徒儿离开凡间多少年了?何不回去走一遭,替为师弄几坛好酒?”
   弦外有音。
  16
  
   我在凡间终于见到了它,不,是她。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相认。
   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她先用草木灰和皂角洗,然后在清水里漂,最后把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晾在院子里的绳上。她似乎老了许多,但我分明看到,她很幸福,也很快乐。
   那个院子很简陋,可是收拾得停停当当,很是整洁。院子里的一角,有一畦菜地,有一个男人正在挑水,那些菜在他的持弄之下,生机盎然。
   她洗完衣服,端了一碗水,走到菜地叫那个男人来喝:“相公,歇歇,喝碗水吧。”
   那个男人放下挑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她相视一笑。
   我却被那个笑容剌得五脏俱焚。
   我挣扎着,坚持不倒。
   她从那一碗水的倒影中看见了我,身子颤了一下,抬头对着天上喊:“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有一天会来的。”
   她又冷冷笑道:“我当是神仙有什么好,却原来不过是一群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我宁可做人,也不要做仙。”
   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没有答话,转身,默默离去。
   恰在此时,我看到了仙鱼儿,她从腰里抽出“斩仙剑”。
   我挡住她:“你想干什么?”
   “你闪开!”仙鱼儿推开我,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她让我那样痛苦,为什么我不能让她痛苦?她凭什么让你迷上她?她让我爱不成你,我要让她死!”
   说完,她持剑,从云端飞身落在院子中间。
   一道白光闪过,那个男人身首异处,应声倒地。
   小蛇楞了一下,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嚎,扑倒在男人身上。
   仙鱼儿略楞了一会儿,举剑又剌向小蛇。寒光闪处,裂帛般的一声脆响中,我的扇子将那剑挡住。剑与扇悬在半空,相持,不得进退。
   然而我只是个小神,终还是没能挡住那剑,它穿过扇骨,卷着寒风与白光,破空刺来。
   再不能犹豫了,我飞身冲向那剑。
   半空中,我听到自己的笑声,像水波一样散开。
   一切都将过去。
  17
  
   那把剑不偏不倚,正中我的胸腔。
   两个女人同时扑了过来,带着凄风暴雨般的惊声。
   躺在两个女人的怀里,我再次笑了,原来,为了女人,神仙也可以死的。
   仙鱼儿哭喊着,拔出她的剑,跪倒在地,痛不欲生:“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傻……”
   仙鱼儿跪在地上不停地哭着,遂又站起,挥手举剑,抹向脖颈。她的脖子像白玉一样,血珠从上面滚下来,洇湿了前襟。她旋了一圈,微风徐徐之下,衣袂轻扬,粉绿的软缎裙在阳光下有如波光粼粼。她望着我,目光凄淡,渐离,飘然倒地。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将要随风而去。
   我枕着小蛇的胳膊,费了很大力气,再一次看她的娇容。
   那张娇美的面容,呆呆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笑了笑,“因为我很傻。”
   “你真的很傻,”她终于为我而哭,不断有泪滴上我的额头。
   她的脸渐渐从我眼中消失,我知道时间不多了,吐了一口血之后,强作镇定,艰难地说:“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
   她把耳朵帖到我的唇边:“你问吧。”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怔住了,过了会,才说:“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然后,她把唇凑到我的耳边,在我的意识将要消失的瞬间,我听到一个名字。
   “灯芯。”她呢喃说道,“我叫灯芯。”
  
  
  后记:
   僧人悟彻云游四方,某一日,回寺,见香案之上多了一只木鱼,一只灯盏,观之,似曾相识。而灯盏旁,卧一蛇,似刚死去,尚未僵硬,触之,那蛇刹间便化作灯芯,势如破茧,跳入灯盏。佛光骤亮。悟彻唏嘘不已,双掌合什,黯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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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的钥匙干什么呢? 如果你在,我没有必要拿; 如果你不在,我又进来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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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Aspic Re:人鬼殊途[转载] 回复时间: 2006.07.28 08:30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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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潇月 Re:人鬼殊途[转载] 回复时间: 2006.07.28 22:09

    也藏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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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爱是寂寞撒的谎 Re:人鬼殊途[转载] 回复时间: 2006.07.29 12:18

    他为什么会爱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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