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一个题外的故事,是我前两天看的一篇稿子里写的,我相信那个故事是真的。故事是用第一人称写的:
我的外婆出身很好,一谈出身大家就知道大概讲的是什么年代的事儿了。外婆小的时候常到山上采菌子,在山上遇见一个打柴的少年。开始只是偶遇,后来两人就有意识地会在某个时间“巧遇”。于是,爱的种子就在两个人心里发了芽。可是砍柴少年的家境显然不好,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到外婆家里提亲。按照当地的老规矩,外婆被许给了姨妈的儿子,这样就是亲上加亲。外婆哭过闹过,可一个弱女子能怎样呢?到底是结了婚,婚后第二年圆了房,第三年有了孩子。
十年之后,外婆和当年的砍柴少年又在少年时相会的山上“遇见”了。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因为种种原因,婚事耽搁下来,还没取亲。而她呢?已经做了几年的寡妇,常常回娘家住着,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两个人的相会只有几分钟,然后他到底说出来,我要娶你,你等着我。她幽怨地抛下一句“我婆婆……”话没说清,也没说完,人已经走远了。
她的娘欢喜女儿有个新归宿,她的婆婆和她的小叔子也在谋划着她和她小叔的新归宿。不等他来提亲,她的婆婆就骗她回婆婆家了。一回去,人就再也没能出那扇门。婆婆从屋外锁上门,任她被她小叔强占,不久她怀了孕,因为他的无所顾忌,她患了严重的妇科病。而他,在山上苦等不回她,等到她和小叔的事情传了出去,他和她的念想已成了水中的一个泡影。她生了孩子就死了,那小叔不久就娶了一个大姑娘,轿子里的大姑娘已经很有些分量,早在她还没死时,小叔就已经和那大姑娘勾搭上了。
她的大女儿被送了人,从此生死不知,杳无音信。二女儿,就是我的母亲,不堪继母的虐待,早早就嫁了人,开始了又一个红颜薄命的故事。是的,这篇小说的名字就叫《红颜薄命》。
想起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个画面,打拐营救小组找到数年前被拐卖到广东某地的一个少女,少女仍然是少女,但已经做了妈妈了。画面闪过了她的丈夫,一个黑而瘦小的老头。镜头定格在她的脸上时,她已经没有悲伤或反抗,看得出的是一丝丝麻木和认命。她是谁?也许就是《红颜薄命》里被送出去的大女儿?也许就是小说里“我”的母亲?
想起我的外婆。一生生了十个儿女,这在那个年代也并不算稀奇,在现在的某些地区来说也并不稀奇。尽管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制定并实行了许多年,但那似乎只约束了城市人口的增长,而在农村落后地区,这项政策只成为地方政府创收的渠道之一——高额的超生罚款让不少农民倾家荡产,也养肥了不少人的腰包。
然而外婆的十个儿女只活下来六个,三男三女,我妈就是最小的女儿。其余四个,都因病夭折了。
同样,农村超生的儿女——大多以生儿子为目标的超生,造成了女孩的大量过剩,这就是我从一位民政局干部口中得知,福利院收养的弃婴的主要来源。而福利院显然只是那些过剩女孩的去向之一,而超生的农民大多无力养活所有超生的子女,那么,那些过剩的女孩到哪里去了?
想起一种传闻,一些人专门用弃婴作为诱饵,在大街上骗取人们的同情,以此作为谋生的手段。那些婴孩的死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所顾及,而这些婴孩长大了,又向何处去呢?
有时候看报纸和看电视时,我会为大量的寻人广告而惊悚。我们的社会怎么了?父母丢了孩子,而孩子们到底到哪儿去了?
听说过这样几件事,几乎都在我的身边发生。一件是我上中学的时候,一天傍晚,一个女人急急地挨家挨户敲门,问看到她的孩子没有。那孩子周岁左右,还不会说话。后来,有人告诉她,好象有一个高个儿男人抱着一个孩子走了,那个孩子好象就是她家的孩子,可谁也没想到是偷孩子的,以为是她家的亲戚。第二件,去年我回父母家,听说我们那条街上,一个女孩被拐走了,可是被领到买孩子的人那儿,对方一看是个女孩,说不要,那拐子竟然打了个车把女孩又送回来了。真是万幸啊,看来那人多少还有点儿良心,可是,如果是个男孩呢?天下不是又多了一桩家庭悲剧。另外一件事,是报纸上登的,事情就发生在我居住的这个城市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一个女人坐在街沿的家门口打瞌睡,孩子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童车里,她的老公就在对面不远处的一个棋摊上看人下棋。忽然有人跟她老公说,看那边有个人抱了个孩子,好象是你儿子!她老公追出去,果然是的。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掳掠儿童!多险哪,如果不是有心不在焉的棋友提醒,天下又多了一个伤心的母亲,好梦醒来又堕噩梦。
再说一件事,这可不是我编的,当事人就是我的堂哥。堂哥很早就出门打工了,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仍然在外打工,有时候两三年都不能回家。堂嫂身体不好,常年有病,本来堂嫂也和堂哥一样在外面打工,可因为他们不在家那年,儿子失足掉到井里了,救上来以后,虽然保住一条命,可是脑子却从此不正常了,可能是撞到井底的石头,淤血堵塞的原因,隔段时间就会发作。堂嫂为此再不能出门了,终年守着儿子。而堂哥得不停地打工,以支付妻儿的医疗费用。其间他们有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因为家里已经有两个病人,无法负担,只好把女孩送人了。堂哥有一次提起那个送人的女儿,安慰自己说,那家人的生活条件还好些,孩子跟了不会受多大罪。可是他自己呢?分明眼角有一点儿泪意。他说,很想能偷偷到那家人附近去,看一眼女儿就走,也不说话。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哪能再认得当年襁褓中的女儿呢?
男人,女人,当他们还是男孩女孩、男婴女婴的时候,人世的沧桑就可能已经在他们身上烙下了深重的烙印了。但愿他们永远对此无知无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