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那年过了立秋以后,这个城市每一天都有叶子从枝头落下来。苹果住的地方不远流着一条小河。每次去苹果那里时,因为知道她还没有起床,所以我都会在河边站一站,看着叶子一片片自头顶脱落,顺着风力划出美丽的轨迹,然后飘到水里。这样的情景总会触动许多回忆。
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流年》里说,“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 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读到这个句子的时候,我正躺在宿舍的床上。刚买不久的玫瑰花还插在桌上的花瓶里。半个小时以后,我会拿这束花给小逸一个惊喜。
那是一九九七年的夏天。那一年,猫毕业进入电台当了播音员,主持《天天精彩》栏目。她在节目里说,她一直暗恋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很优秀,在北京闯荡,立誓要开辟出自己的事业。她说的那个男孩子就是普通。她说的那些关于普通的事,是我告诉她的。其实普通上到大二就因为吸毒被学校开除了,现在组织一个乐队到处演出。普通从不肯让我把真相告诉猫,所以我连他有大把女朋友的事也隐瞒了下来。
这些事情我从不愿多想,因为猫现在已经结了婚,老公我们都不认识。婚礼那天,普通捎了一首自己写的歌给猫,而我则托人捎给她一个开机画面是我们三个人照片的手机。那天普通特意从深圳飞回来,我们在猫新房的对面酒店二楼喝酒。隔着窗户在那些参加婚礼的人当中,我们一眼就看见了猫。她笑厣如花,恍然如昨。只是这些猫都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她很幸福。
猫结婚的时候,夏天就要过去,秋天还未到来。天空总是蓝得象小时的记忆,一丝云也没有。我已经和现在的这家公司签了约,正在太阳下四处跑着找房子租。而小逸则打扮齐整天天混在各种招聘会上,想要找一份满意的工作。
那时候,苹果刚来到这座城市,而我还不认识她。
苹果住的这个地方在城市边缘,各种样式的小二楼散乱的堆挤在沿河附近。每一家都支出很多的竹竿,晒晾着男人女人的衣物。向街的一面,支在外面的衣服如同旗帜一样和各式的招牌混在一起。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毕业那一年。
那一年我们六个人住在一起,四男两女挤在近六十平米的两室一厅里。我们男生住在大室,两个女生住在小室。每一次回到屋子,都要经过阴暗的走廊,扑鼻而来的味道潮湿腥臭,就象水刚泡过的垃圾箱罩在头顶。在忍受着这样的味道走过一个又一个拐角,直到三楼,推开我们的房门,你只会以为走错了地方。这分明就是废弃的仓库么!书本、旧电脑、电炉子、方便面、衣服等等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它不该放的地方。这就是我们刚毕业时的状况。
刚毕业的时候我们雄姿英发,性欲旺盛,在走出房门以后,象吃了大麻一样精神抖搂,抹着头油,扎着领带,裤线笔直,皮鞋锃亮。怎么看怎么是社会精英分子,你绝对想不到就是这样的精英分子会住在废仓库一样的地方,天天忍受垃圾箱味。
这些小逸还算可以忍受,但她忍受不了的是我们居然把咖啡和臭袜子放在一起,把香水当做除臭剂用来掩盖身上的馊味。这简直严重污辱了小逸的小资本色。最惨的是情人节晚上。我们都喝了一点酒,情难自禁,本想就此举行成年仪式,享受性爱的美好。小逸在我的抚摸下更是放开情怀,肆意的大声呻吟。结果一哥们提前从外面回来,一脚踹开房门,大喝:“又看毛片不叫我!”
之后小逸就和我约法三章:第一、她可以随时随地的碰我。第二、我不可以随时随地的碰她。第三、基于男女平等原则,在外面她假装全听我的,回家我必须全听她的。答应了这些以后,我们就搬出去同住了。
当然现在我完全承认当初我想的并没有如此纯洁,而且我绝对是受了“同居”两个字的蛊惑才答应小逸。可是小逸却不承认她是因为这个约法三章才和我同住。小逸说她是想起了我向她求婚的那个下午,并且在和我经过探讨之后,就此感动,所以决定和我同居。
那天我们的对话如下:
“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决定呢?”
“因为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爱你。”
“那你怎样做的决定呢?”
“呵,哦……要做这样的决定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总之我说了你也不懂。”(我背后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我想起那天下午体育场的台阶、天空上的鸽子……还有那三个走过去的招摇的女生。)
“那人家想知道嘛。”
“反正,我就是,把--我对你的感情,使劲的,仔细的,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我不能没有你。”
“你对我真好。”小逸轻轻抱住我。我抱住小逸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风刮过以后,被冷汗浸过的衬衣嗖嗖的凉。
小逸在听到这样的对话以后,坚定了和我同住的决心。而我听到这样的对话以后,想到的是自己对未来下了一次赌注。这赌注无关爱情,只和婚姻有关。
只是我在去找苹果的路上,一次也没有想起这次赌注来。
------------------------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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