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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M无期 收藏:0 回复:1 点击:1026 发表时间: 2006.04.26 12:16:47

[新版]人行道之七八九章


  
   意外意外
  
   安野曾经认为生命根本就是有许许多多的,各种各样的意外所堆砌起来的。如果每天张开眼睛都只是要重复着昨天经历过的那些事情,那么他不认为还会有多少人能够把生命看得那么宝贵。所以面对意外的时候他的神经通常都是异常兴奋的。这样说的一般都是指他的道德底线能够接纳或者忍受的,把忍受也列进来是因为不久的曾经他刚刚才遇到这样一个令他连忍受都已经做不到的意外。
   安野是在回到我老堂之后才知道我老堂里有人死了。对既成事实的死亡他从来都只用一个死字。因为他讨厌那种连死亡也分出三六九等所谓的礼仪。对于已经无法呼吸的人来说,任何的称谓都是无谓甚至是可笑的。
   当时在我老堂里住着的加上苏婶带来的那个老太太一共是八个老人。其中有两个是安野在临镇一个养老院里撬过来的。别的大都是那些老人进来之后再介绍来的。
   在最开始的时候安野和苏婶就商量好了,住在这里的老人必须都是独自生活无人照顾的孤寡老人才行,这里给他们提供一日三餐外加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不收老人任何的费用。
   我老堂前面商店的经营收入堪堪是可以用来支付这些开销。而苏婶执意不肯收下安野给的所谓的工资。胡杨也只是临时倒短才偶尔从安野的手里拿些钱,却一样不要我老堂的一分钱。
   安野也一直都在考虑着扩大商店的规模好增加些收入。好让大家别老这样白忙活。可是一直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和项目,就一直搁这了。
   安野原来只是为如何平衡我老堂的收入,和随着人越来越多地方逐渐不够用的问题上,才稍微的烦恼了一下。但这次老梁头的死把另一个问题拱到了他的面前,而且还容不得他有一丝躲懒的侥幸心理。
   这个死于突发性心梗的老梁头,是进来比较早的老人之一。确切的说是第三个进来的。人很随和,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在他入我老堂之前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以捡破烂卖废品为生,他是在收废纸箱的时候和苏婶聊天才知道我老堂的。他说他也是无儿无女问婶能不能住,苏婶问过安野之后就同意了,隔不几天就搬了进来。而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确实没见他和什么人有来往。他也不再推着小车到处跑,只是每天在商店里整理了可以卖的废品攒够了才推到收购站去卖。拿回来的钱却一分不少的交给苏婶入了商店的帐。
   大家都不知道老梁头拣了多久的破烂,也不知道他竟然靠着就攒下了一万多块钱的积蓄,老梁头在电视上听说人可以在死前立遗嘱,就背着院里的人找律师立了份把存款留给院里的遗嘱,还作了公证。大家在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早就写好的,夹在一个旧批夹里的字条和那个律师的电话号码。胡杨联系了律师之后才知道一切竟然都是真的。于是大家这才知道这老头竟然这么有钱。
   其实老梁头老早就曾提起过说把家当给院里的话,不过当时大家只当是他那些旧书废报什么的,加上老梁夫也说自己没儿没女的大家也都没太往心里去。如今他把存款留给我老堂,大家都说这老头有良心是真的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甚至有的老头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家当到底有多少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当老人一去,留下万元存款的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竟惹出两男一女都找上门来说是梁老头的儿女,要我们交出老人的遗产。
   因为有律师的公证的遗嘱,又见老梁头至死郁未曾提起的一双半儿女生硬的毫无半点悲伤的嘴睑,全院人一致通过拒不交钱。那小儿子欺院里除了孤寡就是女人,摆出一副凶相恐吓小琴母女,却给闻讯赶来的胡杨一巴掌扇成了猴头菇缩头不出。剩下那一对一商量便扬言要和我老堂法庭上见。听说这事后,帮老梁头立遗嘱的郭律师义愤填膺主动找到院里要免费替我老堂应诉。所有材料都己齐备了,之所以迟迟还未到法院应诉只是等安野这个名义上的法人拍板签字而已。
  
   在那个上午安野坐在我老堂的那个被称坐客厅的地方的一条板凳上,从大家七嘴八舌的叙述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坦露了他的真性情,他毫不犹豫的在胡杨递过来的材料上签了字之后把笔一摔甩出一句:他妈的王八蛋!他沉着脸冷笑着对惊愕中的人们说:他们还有脸来打官司?可笑!
   他对胡杨说:流氓你马上去梅城找个厉害点的律师,一个不够找两个,这官司我奉陪到底。一干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愣在那,在大家心目里,安野可一直是个斯文的好孩子,没想到骂起人来竟然也挺溜的嘛。
  
   安野稳了稳心里乱窜的怒火才发现大家都没说话,只是有点诧异的看着他。安野上上下下的看了看自己,有些纳闷:怎么了,都看着我干什么?我变帅了么?
   胡杨最先开口,却翻了翻眼睛说:靠,行啊,这结果是我们早就猜到的,就是没看出来你也挺够硬气的。
   大家也都笑了,都说是是。安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大家眼中,竟然一贯就只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整天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能够让他们认同的就只有心眼不错而已。
   他不以为意的晃了晃头,说你们爱咋想就咋想吧,我现在得先睡一觉才行。
   等等,看看我都忘了,胡杨叫住安野说:还找什么律师啊,人家都已经来了,正在前面等着呢。哎,郭律师你啥时候进来的,你看这事闹的。。。。。。
  
   安野循声放下墙角的背包,转身就看见一个女子在光影里踱到我面前,递出一只白得有些刺眼的手,对他微笑:你好,我是郭丽。
   安野伸出手,不知道是因为坐了太久的火车过于疲累还是其他别的什么缘故,他的表情看起来可能显得有些茫然。眼神竟也有些散散的乱.
   安野事后也觉得自己那时有些心不在焉,可他也忘记了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状况.他甚至不记得事情解决的经过,因为在他们商议一些细节的时候就已经靠在墙角里睡着了。
   郭丽后来对他提起的时候这样告诉他说:你知道吗?在我们握手的那一刻,我在你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种令我百思不解的情绪。
   她说这话的时候安野刚刚决定让自己爱上她不久。他们在梅城的大街上都把双手环在彼此的腰间,她说: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我发现那时你的眼睛里居然流露着一种淡淡的悲伤。
   为什么是悲伤而不是忧伤呢?安野不知道而且怎么努力也也想不出,自己如何会在那样的时刻表现出那样一种情绪来。所以他只能对她说:可能是我忽然想到了刚刚分别不久的母亲的缘故吧。
   郭丽是个很自我的女孩,她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安野想到母亲就会感到悲伤。
   她只是猛然的收拢了双手把自己贴到他的身上,说:你知道吗,你当时看着我的那种表情让人感到心疼,真的,我当时就想你一定会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温柔?安野无法想象自己的软弱和自闭有一天会给人称之为温柔。并且会因此而喜欢他,他不知道是郭丽不正常还是自己根本就还算是正常的.
   你知道吗,即便是他们不上诉,我也一样会用别的方式找你的。因为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让我这样的在意他的喜怒哀乐的.郭丽说话的时候声音格外的温柔,温柔到让安野心一抽一抽的疼.他把自己的嘴唇狠狠的呀在她的唇上,这样的方式让他暂时忘记了思考,忘记了一切.
  
   这场官司如郭丽所说一样顺利胜诉,只是对方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明知道必输却仍旧上诉到了地区中院,虽然多等了差不多一个月,但二审最终仍是维持了原判。
   这期间如果不是郭丽亲自跑了几趟中院,安野真不知道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案。也就是在陪郭丽跑中院的那段时间里,安野才知道了她的家并不在梅城,是她的老师把她推荐到梅城的一个同学这里来实习的。而如果不是在案件结束那天晚上他们都喝了不少的酒的话,安野几乎都要忘了郭丽不仅仅是个律师,她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那天晚上在一个KTV的包房里趁着胡杨忘情高歌的当口,郭丽揪着安野的耳朵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见安野不解的摇头,她又说:那你看我怎么样?她在安野诧异的表情中跳到了他面前的长几上,转了几个圈,然后又高喊着问:怎么样,我还不错吧。做我的男朋友吧。你害怕我吃了你吗?你还犹豫什么呢。
  
   是啊,我还在犹豫什么呢?安野极力的甩开脑中那个模糊的影子。说你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后来郭丽母亲生病召她回家。抵不了她的软磨硬泡安野也去了那个省会城市。
  
   那段时间安野就住在郭丽单位附近租来的那个家里,和郭丽一起。
   回到那个她熟悉的繁华都市,郭丽原本热烈浪漫的情怀开始完全的坦露出来。她和安野同样喜欢夜晚,但她却只喜欢蹦的,喜欢滑旱冰,喜欢所有热闹的地方。在那段时间里安野白天基本上都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到了晚上就任由着她拉着他满城的东跑西颠的找乐。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安野也真心的高兴。看他高兴她就跑得更加的兴高采烈。
   但安野不会陪她跳舞,也不会滑旱冰,更不喜欢喝咖啡,渐渐的她发觉他只是任由着她的兴之所至而一味的由着她放肆着自己的快乐,而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象个局外人一样,保持着一种与环境不和谐的安静在欣赏着她。
   她觉得这是个问题,所以有一天她问安野:你喜欢什么。
   什么都喜欢。安野说。
   怎么能什么都喜欢呢?总有一两样特别喜欢的吧。
   我喜欢安静。安野想着,可是他不能那样告诉她。虽然他并不怀疑只要自己说出来郭丽一定会象他陪着她一样留在自己的身边,但充满了朝气和活力的郭丽才是最真实的。安野不希望她委屈自己为他做任何的改变。
   所以他说:凡你所喜欢的,我都可以喜欢。
   郭丽就开心的笑了,她拧着他的脸说:跟谁学的油腔滑调的。
  
  
   虽然安野和郭丽住在一起,但其实他们一直都是各睡各的,除了接吻并没有作过什么别的他认为是出格的事情。他一直都认为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妥。
   对于安野来说爱情不仅仅就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么简单,他认为爱情还包含了交托彼此的那种责任。在和郭丽交往以后安野常常会想到他的父母,他觉得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是在他们把责任丢弃了之后,才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的.他也开始有点明白他们是在抛开了责任之后,才现出了各自内心感情的真面目.他们重新发现了彼此之间的感情,所以连带原本的责任也重新认可了.
   但安野却认为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都已经不够真实不够纯粹不能让他毫无芥蒂的一概的兼收并蓄了.所以安野一直在想他和郭丽的爱情,应该是那种自然而然的,且绝对是可以地老天荒决不反复的那一种,安野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有什么更近一步的行为去强行改变心理接受的步骤,他认为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到一定的时候一切自然水到渠成,根本无须强求.他觉得应该是先有了爱情才有了责任,而不是用责任捆绑出所谓的爱情.在安野看来爱情应该首先在心理面纯粹了,才配被称之为爱情.
   可是郭丽显然并不这么想,她认为安野一直没有进一步的要求是因为她自己不够好,不能够吸引到他.虽然她也曾想过他没有那种要求也可能是因为他太爱自己,所以格外的珍惜自己,但她觉得在社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思想在女人中也已经不多见了.虽然她没有在他到底是不是爱她的问题上为难过自己,但她觉得爱情首先要彼此吸引才能够算是正常的,才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她希望他和她之间的爱情可以真正的作到彼此相融密不可分,但这一切也同样与责任无关,在这一点上他和安野的想法也不尽相同,她只是认为责任对于现在的她和安野来说还是个非常遥远的问题.她现在需要的是在心理上完全确认他是爱自己的.要消除这种心理上的距离首先要改变现在这种不进不退的状况,爱情就象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必然的.这期间或许需要用一点点的计谋和手段,但对于安野这样白玫瑰样的男人来说,不施点诡计是很难让他开窍和就范的.为了得到她想要的爱情,郭丽并没有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她开始悄悄的开始自己的计划.
   于是有一天她打发他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她已经点燃了准备好的蜡烛和红酒。
   于是她心安理得的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于是她哭着说我们分手吧。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那是他们第一次说到分手。
   安野不知道她的想法,但他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当她问他既然你是爱我的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你爱我?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要我呢?安野才明白了,也开始有点慌了.因为他以为这就是爱情本来的模样了.他不想让她难过,她的话让他觉得自己正在伤害她.他怎么能伤害她呢?他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的抱起她的时候,他战战兢兢的解开她衬衫纽扣的时候,甚至在他看着自己身体的那一部分在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看着她紧咬着唇角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脸他都在想着,一切都结束了么?
   郭丽最终如愿以偿。可是从那以后安野却常常陷入到一种莫名的失落的情绪中。那种丢失了什么的感觉再度开始主导了他的思维和生活。
   他和郭丽都是彼此的第一个爱人。这应该是可以让安野安心的了.但他的心思好象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因为郭丽他再不能象从前那样毫无顾忌的想走就走,他只能在她不在的时候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或湛蓝或阴沉的天空长时间的发呆。
   最初这情况只是出现在她上班以后的时间,但后来渐渐的有时候安野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以致于很多次她开门进屋直到站到他的身后他也不能发觉。开始郭丽还会趁机吓吓他当作好玩的恶作剧,但后来次数多了连她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他们开始彼此观察和注意。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而且开始隐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无奈。
   安野发现了这一点,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影响了她,可是对这样他并不期望见到的局面,他却感到束手无策。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一切变回到原来的样子。这样的情形在爷爷走的时候曾出现过,在父亲离去时也出现过,现在它又出现了,这让安野生出一种莫名的惊恐。他不知道这是否又是伤害到来的前兆,而自己和郭丽之间又是谁会伤害了谁呢?
   郭丽一直都想安排安野和她的父母见一面,但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打乱她的计划。可能她认为他们之间已经到了那种可以谈谈未来和责任的地步了,她开始有意无意的问他一些现实中她认为早晚都要解决和落实的问题.比如,安野虽然家境还好,但总得有个事干才算正经,郭丽说她不强求他留在这个城市,但总得有个地方能让她陪他一起安定着.我老堂虽然有的是事情可以让他忙,但她说那实在不应该成为一个男人的把精力倾注其中的战场.
   对于见不到她的父母安野总是会感到一种侥幸的轻松感,但这样的想法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几次三番的意外已经使得她看起来越来越烦躁和不安.虽然她极力的在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但这对于安野来说却压力倍增,因为他感觉到郭丽对自己的选择已经开始有那种患得患失的的心理倾向了.
   对于郭丽所说的正经事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也因此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一直渴望着得到自己原谅的男人,他应该是可以为自己撑开另一片天空的.可是一想到他为郭丽才想到要去原谅他,他就觉得好象犯了错误在等待别人原谅的人成了自己一样,他觉得自己开始堕落了.他并没有告诉郭丽很多关于他父母的事情,她觉得如果郭丽让他回到父亲的身边他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他一直在思考着自己究竟能够做些什么事情才能证实自己本身的价值,但思考的结果他发现自己真的根本就一无是处,那么郭丽就是爱自己的什么呢?
   为了缓和心中那种越来越重的压力也为了终止自己和郭丽之间的这种谨小慎微的不正常的猜忌,安野决定先回梅城一次,逃避也好躲藏也罢,他想他们都需要这样一个时间和空间的断带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世界.
   安野想,当自己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应该都已经能够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去对待彼此了.
   对郭丽安野只说是不放心家里要回去看看.这样的理由其实很牵强,因为两地的距离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有事情的话随时都可以赶回去.郭丽肯定也想到了什么,但她犹豫了几次终究还是什么也都没有说的点了点头.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安野没有来由的心中一酸.他问自己:如果她要求了我就会留下吗?
   在等车的时候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里人们的喧闹声把这样的尴尬遮挡起来,压在了彼此的心底,隐忍不发.
   直到最后开始检票的时候,郭丽才终于忍不住抓住安野的衣袖,问:什么时候回来.
   他笑嘻嘻的拍拍她的脸颊,故作轻松的说:终于开口啦,我以为你不想我回来呢.三五天吧,没有什么事情的话.
   郭丽的眼圈倏的红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就落下来,她抓着安野的手在她脸上使劲的揉着按着抽抽嗒嗒的说:我等你回来......
  
   镜子里的眼睛
   在整个我老堂里安野的房间算是最特别的了,即便是小琴的房间相比起来布置的可以称之为简单.除了那面遮住了整块墙壁的又厚又重的大窗帘外,一台电脑连同桌椅占去了房间的一角,紧挨着的是一架高高的书柜,里面紧紧密密的排满了他和小琴的所有书籍.而最特别的就是安野的房间里有一面别的房间里没有的大壁镜.并不是安野真的自恋到要随时随地要自我欣赏的地步,相反的他很少在镜子里看自己,因为他的房间里大部分的时间的光线都是晦暗到连自己不清的.
   那面镜子很大,它就安放在正对着安野床头的另一面墙上,占据了那面墙上除去门口之外地角线以上的所有空间,那么大的镜子对于安野来说它的用途却只有一个,就是在小琴来到这里并且安野也正好在家的情况下,它可以作为他们两人之间用来交流的一个工具.
   小琴能够听懂人们的说的话,也能看书写字,只是不能说,她连老李头的那在安野听来莫名莫妙的山东话都听得懂。这里的人和她交流都是用嘴和说自己的想法,再看她的一些简单的手势并不很费神,只有安野好象是顺不过“聋”哑人哑而不聋的这个劲来。在和小琴交流的时候也跟着手舞足蹈比比划划的,偏又记不住手势,很简单的事总给弄的复杂不说,还往往连意思都反了,常常惹得小琴哭笑不得。
   装上这面镜子其实也是不得已的,安野对于小琴的哑语的确有很多是理解不了的.有时候和他比比划划不过是兴之所至的调皮捣蛋而已.他们之间真正的交流大都是用文字来完成的.而安野躺一旦躺到在床上的就很难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再爬起来.
   为了能够在必要的时候能够正确及时的和小琴沟通,安野就想到了在床头的对面安块镜子的方法,然后又在床脚的小柜上放了一排各种颜色的水性笔和一块大海绵,用来让小琴写字.而他自己也预备了一块小孩子用的那种大号的复写板挂在床头,在没有必要非开口不可的情况下他就用来写出自己想说的给小琴看.
   对于小琴安野的心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怜悯或者同情之类的情愫,相反他一直都是在打心眼里敬服着这个遭受了那么多意外和苦难,却仍然乐观善良的女孩.从我老堂最初建立开始,这个不能开口说话的女孩就一直就在默默的帮着母亲做着她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苏婶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前面的商店里,胡杨也只是在需要进货的时候才会来,而安野用苏婶的话来说,就是老老实实的在边上看着就好了,他就是那种把事情交给他只会越帮越忙的那类人,最适合的就是做一个甩手掌柜.所以后面内务方面的事情就全都落在了小琴的身上.虽然老人们都是自己整理自己的事情,彼此之间也能够互相帮忙,但还是有很多琐碎到安野想也想不到的事情时不时的发生.比如每星期一次的大扫除,其中的步骤和顺序安野想想都觉得头疼.幸好家里人手足够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否则他一定会坚决反对到底的.
   虽然安野对于大扫除之类的集体行动并不如何的积极,但小琴认真和努力他还是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的.他知道我老堂里的每个人对这个女孩都是由衷的喜爱的,但他觉得他能够比其他的人更能够了解到一些隐秘的心理的.即便是小琴的母亲苏婶也未必能够比他看到的更多.毕竟自己多年来就是沉浸在那种所谓的对人性的思考当中的.所以安野开始了试着和小琴之间做一种他认为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上的交流.他安上这面镜子之后和小琴解释了半天她才弄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在镜子的前面摆了一个小巧的可以自由旋转的吧凳,这样小琴就既可以写字也可以转过来和他做正面的交流了.
  
   从那以后小琴每次在这和安野说话的时候都是坐在镜子前面,一手捏着海绵一手拿着笔,和安野说红楼梦,说飘,说卡夫卡也说彼得潘.对于一直都比较唯心的安野来说,她所说的那些都给他一种全新的感觉.在那之前他从来都不曾去注意和关心那些书的作者及其经历什么的,虽然在以后他仍是一如既往的该忘就忘,但他还是从小琴那里隐约的了解到一点,他已经既知的那些事情原本还是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用另外一种方式去理解的和剖析的.这种精神上的交流让安野感到自己并不是不那么孤独的.
   小琴很少提及她自己的什么事情.而安野也明了的不去碰触.因为他很清楚小琴的世界虽然因着广泛的阅读而延展的无边的广阔,可现实世界中她所能够真正了解的又局限得过于可怜了.
   安野记得有次他陪她去买件什么东西,当她指着那东西问人家多少钱的时候,那个人很明显的楞了一下,才比比划划的用手势比出了价钱.
   在旁边看着的安野很气愤的告诉那个业主你直接说好了费那么内大劲干吗.而小琴似乎已经习惯了人们对她的态度,很自然的用手势和人家讨价还价之后付钱走人.
   安野觉得这样的状况看似简单,但小琴一定是经过了无数次的磨练才能够坦然面对的.毕竟小琴不是先天的残疾,在哑了之后也没有进过什么聋哑学校.
   安野想到在小琴的骨子里应该是认为自己和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不一样.或者她从来都没有作过比较.他曾经一度试想着如果自己处在小琴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得出的结论让他非常的气馁,因为他觉得如果他也遭遇到象她一样的那些不幸的话,可能早就已经疯掉了.所以他就更加的不明白了,小琴的遭遇和自己比起来只有更坏,但是同样是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同样的孤独着的两个人,为什么对待生活的态度和结果都是如此的不同呢?
   安上那块镜子的时候小琴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直接弄快黑板在墙上.
   安野说,用黑板的话他们就不能够看到彼此"说话"时的表情了.那样很容易口是心非的.
   其实安野心理还有一个理由没有告诉小琴,那就是安野很喜欢看着小琴的眼睛.她的眼睛总是让他想到白云蓝天那类安野认为代表着干净和清爽的事物.其实安野心里很清楚,他是不忍心自己说话而小琴又要比比划划的,用那种他看起来很复杂的手势来回应自己.而且他真的是很喜欢那种无声的交流,喜欢小琴像看着孩子似的看着自己笑。跟小琴在一起的时候,安野的心总是暖暖的,也满满的,常常会把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乐在其中.安野一直都没有意识到,他和小琴在一起时的专心致志其实就是他所向往着的简单.只是他没有注意而已.
   安野和郭丽之间出现了他所不能立刻解决的危机之后,他首先就是想到了要回家让自己冷静一下.但他并不知道在这里究竟谁才能够给他一个他所需要的答案.
   他回到梅城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我老堂商店里已经灯火通明了.远远看去好象那些老人们都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安野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会有那么多说也说不完的话题.
   已经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安野本来打算在外面胡乱对付一口就算了.可是又觉得没有胃口.郭丽刚刚打电话来,问他吃饭没的时候他说已经吃过了.他听她有些气恼的告诉他:"你看你前脚刚走,我妈就给我打电话说我爸爸已经开完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她还问我今天能不能把你带家去呢."几句话就给安野心里本已够多的烦闷又凭添了几分抑郁.挂掉电话之后他再没什么心思吃饭了.心事重重的步行回到了我老堂.
   围坐在一起的人们看见安野回来了都围拢了上来,自从上次官司事件结束之后,所有的人对他的态度都好象和从前不一样了.似乎直到这时他们才真的把他这个我老堂真正的创办者,也是实际上拥有人当成那么一回事,而之前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而已.
   虽然面对那么多张热情的笑脸和关切的询问让安野有点不习惯.但他并没有太往心理去,和大家招呼之后他简单的又问了苏婶一些我老堂的事情,之后就急匆匆的向后院自己的房间冲去.现在能够让他感觉到轻松点的地方也就只有自己的那个没有光亮没有温暖的黑屋子了.
   直到他进到自己的房间他才想起,即便在这里也可能是有光亮的.因为小琴也同样有着房间的钥匙.自从小琴把自己的书从她狭小的房间搬到他这里之后,他就让小琴也配了一把钥匙.这样他不在家的时候小琴也可以随时来这里取她想看的书.而在他教会小琴如何使用电脑和上网之后,小琴在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常常会在他的房间里上网,去了解一些她在平时无法真正去了解的那个多姿多彩的世界.这让她着实的兴奋了一阵子,毕竟网络要比书本能够带给人的印象及定位,无论在感官上还是心理上的都要生动得多也及时得多,拉近她与现实世界的距离,这是他教给她上网的目的之一.
   现在小琴正在浏览着一个专门收集各种笑话的网站,一个人对着屏幕在那里无声无息的笑着.她看得很投入,连安野走进房间她都没有发觉.
   看着小琴一边在QQ上和谁聊着什么,一边不断的翻检着新鲜的笑话,安野忽然放下了已经触到了电灯按键的左手,猫一样的踮着脚悄悄的走到小琴身后,屏住呼吸正想看看她在和什么人聊天,却不想小琴忽然心生感应蓦然回头,啊--------
   这是安野第一次听到小琴的声音.有些粗有些闷,但却很清楚的表达了她的惊恐.
   安野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退向门口,急急惶惶的掀动了墙上的按纽,顾不得欣赏小琴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手按胸口的娇俏样子,对着墙上的镜子自顾自的掀起嘴唇检查起来,小琴惊叫而起的时候后脑勺撞到了他正要低下去的脸上,他觉得整个嘴巴都给撞麻了.
   安野在确信嘴唇并没有受伤之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在镜子里看到小琴也已放下了戒备的样子,正在摆正歪到已经一边去的椅子,他甚至发现了一个细节,小琴的右手之前已经很准确的,摸到了放在窗台上的一只哑铃,那是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会想起去搬动一下的东西,连他自己需要的时候都要摸找一翻的,可是隔着那么厚的窗帘在那么紧张的状况下小琴居然能够很准确的找到并且握在手里,可见小琴比起他这个主人读要更加清楚这个房间的状况.
   安野本来想就这一发现和小琴无聊一番的.但他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掠过镜子的表面时,忽然好象给什么给绊了一下,他感到眼睛一跳,立刻又转过身子去看,果然镜子是有字的.灯光里看来好象是红色或者是紫色的笔写在上面的.字写的不多,也不够大.从位置上看应该是小琴坐在吧凳上写的.安野拉开那只吧凳想要仔细看看写的是什么的时候,小琴也发现了安野的意图,她立刻快步的走过来,在安野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把手按在了那些字迹上,可惜,可能是写的时间有点久了,上面的色彩已经凝固,她并没能立即就把它们抹掉.在她想要去拿那块海绵的时候安野也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几乎是毫不犹豫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然后脚下一个拧步就把她撂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扎手扎脚的把床尾和镜子之间的空间全部拦挡起来,才笑嘻嘻的说:我还没看看是什么呢,你就想毁尸灭迹啊.没门儿!
   让安野感到诧异的是小琴并没有象他想的那样继续冲过来,而是保持着他放下她时的那个姿势把后背对着他,就那么不声不响的站了一会之后,很突然的夺门而出.留下安野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发了好一阵子呆.
   安野想这就生气了?不会啊.我也没怎么样啊.不就是想看看那些字吗,你写了不就是要给我看的吗?我也没.......安野忽然张口结舌的呆在那里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安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刚刚他也没想什么,就是一心在想着那字来着,可是从小琴不顾而去的情况上来看她也不是非不让他看不可的.那么就只有一样是她突然离去的原因了.那就是他阻止她时用的那种方式.很明显,小琴在意的是他突然的抱起她的这个事实.想到这安野有点头疼?该怎么和她解释呢.安野摸摸着搬搬那,又关了电脑,终于给他想到一个主意,他立刻翻出手机给小琴发了一条信息:俺还没吃晚饭呢快饿死了还有吃的没了?小琴有手机,是专门用来发信息的.但目前就只有他和胡杨两个人给她发过,胡杨是确认一些临时的货单,而我则是问什么时候开饭.因为我老堂里的正点餐他从来都吃不着,所以他想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先问问小琴有没有有的吃和有什么可以吃.通常情况下小琴总是预先给他留出一分的.但今天因为不知道他会回来所以不一定就有了.安野也不是真的就想吃,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缓和气氛的好由头吧.但小琴并没有给他回任何的信息,也不见厨房有光亮.安野开始有些气馁了,看来小琴是真的生气了.他这样想的时候忽然瞥见镜子上那些字迹,就起身来看.有两个字被小琴抹得已经有点模糊了,安野仔细辨认了一会,把所有的字串连起来后就看到这样一首小诗:我把眼睛递向了黑暗神却说那是一种背叛我不想向你分辨只想让你看那里面有一轮偷来的月亮我不想你发现其实只是想把那孤寒温暖
   意外之外
   这一夜安野又理所当然的失眠了.他为自己发现了小琴的心事而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尤其是此刻他和郭丽之间仍就处在一种绝对称不上明朗的状态里.他觉得自己回到这里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但不可否认对于他从小琴那首小诗里面读出来的那种关切他还是很感动的.问题是很明显的小琴所表达已经不仅仅是关切而已了.虽然那只是一首诗,虽然小琴有可能只是在借着写诗来表达着一种渴望,虽然小琴渴望的目标未必就是自己,可是安野仍然觉得自己好象已经做了什么背叛郭丽的事情.这种感觉对于安野来说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在他看来这就意味着自己对小琴的感觉也不是自己原来所想的那么单纯和简单了.
   小琴发信息告诉他去吃东西的时候,他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又怕真的伤害了小琴,因为这样的回避有点太明显了.他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到厨房的灯亮着,他看了差不多有一分钟,确定小琴不在那里的时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想厨房走去.果然是没有他的饭了,他用了十分钟迅速的吃完小琴煮的康师傅,想了一下从暖瓶里倒了点水,又加了点白猫,把饭盆洗干净了才又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而之前他吃完东西都是小琴收拾的.他也不知道他这样做是想表达什么.也不知道小琴见了之后会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和小琴之间可能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那种纯粹的状态中去了.凌晨四点的时候,他才在模模糊糊的天光里带着这个有点伤感的念头沉沉睡去了.
   这一天安野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磨蹭过去的.快要晚饭的时候一个老太太过来敲他的房门,说有他的电话.在联网之后安野就把电话放到了前面苏婶的外间.说是为了她办事方便,其实也更是方便让他自己偷懒.但也没有人在乎他偷不偷懒是不是个问题.
   他来到前面的时候苏婶正抓着电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着什么,瞧她的样子他立刻就猜到了是谁的电话.他所认识的人中能够让苏婶掉眼泪的人只有几个.而且还全都是安家人.果然电话是安野的妈妈打来的.在上次安野在那里住的那段时间,安野把自己在这边的情况和我老堂的事情都和她说过一些.但也都不是全部.刚刚可能是自己的电话关机充电打不进来才把电话打到前面的.安野听到苏婶在电话里一个劲的在夸自己,觉得很不自在,站在旁边开始看似不经意的却认真的搜寻着小琴的身影.但他没有找到,听到厨房里传来菜刀和菜板的撞击声,他猜想小琴正在准备着晚饭呢.
   终于苏婶把电话给他了.却还是呆在旁边不肯走.看样子好象妈妈和她说了什么事情,安野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里多少隐含着一种责备.但他也没很在意.拿着电话问:你找我,有事吗?
   妈妈说: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了么?
   安野觉得没劲,说:能,有什么不能的.不过我还没睡醒呢,你有话还是快点说吧.要不你先挂了我一会给你打过去.
   苏婶在一边插嘴:还没醒都睡了一天了.
   妈妈听到说:看看,你就那么不想和我说话啊.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妈了.
   安野无奈的撇撇嘴:你要是真没事我真挂了,我都一天没吃饭了.
   母亲说:怎么没事呢.没事能这么急着打电话吗?安野听到母亲的语气里有一点得意的成分,有点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就闷闷的说:好吧有事就说事吧,这边快开饭了.妈妈在电话的那头就有点急了,一天没吃也没见你饿死,就差这么一会了?我可是帮你找人呢.
   找人?
  
   直到吃完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安野还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要找秦水歌的事情跟妈妈说的.他想不起来了.他母亲告诉他,她正在通过以前在梅镇的关系帮他问秦水歌的去向.虽然她并不知道秦水歌是何许人也,但安野相信她的确是下了一番工夫去问的,因为她详细的象安野说了秦水歌的家庭成员背景什么的一些细节.那都是安野所不知道的.但母亲明显的误解了安野要找秦水歌的意图,因为她在电话里一再的向安野求证秦水歌是不是真的有那些人说的那么漂亮.因为安野自己也不很清楚,加上他要找秦水歌的目的也不是那么单纯,所以胡杨只能胡乱的应付过去完事.但他还是在电话里叮嘱母亲,如果以后再有有关秦水歌的事情要告诉他的话,千万不要打这个电话,一定要直接打他的手机.听母亲不耐烦的答应了,安野才有那么一点安心了.他可不想在事情明朗之前给胡杨知道这件事情,天知道那家伙会搞出什么事情来.最后安野还严肃的告诉苏婶千万不能在胡杨面前提及秦水歌的事才算是真的放心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安野感觉心乱如麻.听母亲的口气好象已经有些线索了.而且好象还满有把握的样子.想见见秦水歌一直都是安野的一个愿望.因为他觉得只有秦水歌才能解开胡杨心中的结.到了今天胡杨心中的秘密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更希望自己这个朋友能够过上一种比较安定和正常的生活.而母亲为止秦水歌在胡杨心中的分量是没有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母亲的电话让他恨不得立刻起程去到那边亲自去寻找,因为等待他来说是很不习惯的事情.但一想到郭丽还在等着他回去见她的父母,他就感到一种恐慌在从心里蔓延到全身.那是一种好象没有翅膀却在天上飞着,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摔回到地面上一样的危机感.简单的说来就是他觉得在太空上的失重也不过如此,只是他失重的不是身体而是他的心他的思想和他的感情.
   第二天安野出奇的起了个大早,不到九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他实在是睡不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想去梅镇,认真的说起来他是想去看看那条他以前每次出走和回归都要经过的那条路.因为他觉得以前他曾把那么多的有关伤痛的记忆都留在了那条路上.
  
   安野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驱使自己在这个时候,会那么莫名其妙的想看看梅镇的那条曾走过无数次的乡路,以为他觉得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和心情都是以前从来都没有经历和出现过的.
   在汽车驶出了梅镇之后他才想到,似乎就是因为他几乎从来就没有认真的看过那条路的两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景况.
  其实梅镇和他所经过的很多地方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相似之处,黑色的田野,浅浅的绿色点缀其间,偶尔还有几台拖拉机在田间慢腾腾的翻啃着早已被浸透了稻田.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景象毫无二致,他为自己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而有点失望.
   在到达梅镇后,安野开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逛着.当他游荡到记忆中的印刷厂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住了脚.
   破败的门窗和檐头随风扭动着的杂草告诉他,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看着那排基架仍十分坚实的平房安野忽然想起了我老堂的地方好象已经开始有些不够用了.
   苏婶和胡杨已经不得把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搬到安野的楼房里了.那个三室一厅几乎成了我老堂的仓库了.如果不是老梁头去世腾出了一张床位,苏婶已经开始打算自己都去和小琴去挤那十平方的小房间了.这还是胡杨不在我老堂里住的情况下.
  安野提到要找房子的时候苏婶就曾建议他到梅镇来找,因为这里的物价相对梅城要实在很多.在梅镇不但可以省去那一部分差价的开支,而且环境也要好得多.他是很认真的考虑了苏婶的建议的.因为他也确实需要考虑一下经费问题了.我老堂里现在不算他和小琴,还有八个人挤在商店后边的两间正房里.虽然不算挤但却不可能再往里加人了.他总不能要老人家们住上下铺吧.苏婶就一直住商店里的一个后间壁起来的小空间里窄窄的板铺上,外间白天做会客兼老人的活动室,晚上就把堆放那些摆在外面的商品样品.而且,那些老人住在我老堂,安野并不收取任何的费用,只是这一点上胡杨和苏婶就都劝过他多少收一点.但一来商店的收益基本可以与支出持平,他认为需要付出的只是添床加铺等一些不大的开支,二来他觉得如果向那些老人收取费用他还非那么多事找他们来干什么,养老院无论如何也不算是个赚钱的好营生吧,那样做根本就有违安野开办我老堂的初衷.
   所以当他看到印刷厂的时候,不禁心头一亮.这可是真个不错的地方,不但房子多而且还有个大院子.前面的门市和办公室正好可以用来开一家大型的商店.胡杨一直都嘟囔着仓库太小进货的次数太多影响销量呢.他觉得这个地方几乎可以解决现在我老堂遇到的所有的问题.唯一可能遇到瓶颈的就是不知道买下这个院子要多少钱.
  有了想法安野立刻就坐车赶到了梅镇的镇政府,找到了直属的领导询问有关事宜.就象当初创办我老堂一样,当天下午他就已经初步和政府达成了协议.那个领导派了一个秘书跟安野一起到印刷厂清点剩余的东西.确定安野要什么不要什么,好给这里做最后的估价.
  闲聊的过程中那个秘书问安野买了做什么买卖.安野说不做什么,就是住人.他有些诧异的问这么大的地方买了就是住人?你家有多少人啊.
  当安野告诉他住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家人的时候,他几乎就是象在看怪物一样的看安野了.安野不打算说跟他解释觉得没意思.但这个秘书看安野有些支吾似乎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问题,在打了一个电话不久,那位领导就亲自来问安野了.
  安野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明白,他们只是不想出什么纰漏将来不好交代,就只好说了自己的设计和打算.安野说要开商店的时候还没什么,但当安野说到开商店是要无条件的供养那些孤寡老人的时候,连那个领导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和秘书一样了.
   在安野反复的点头确认了几遍之后,他才似乎有些相信了.他说他希望明天能够去梅城的我老堂去看看,如果安野说的情况属实他一定想办法给他最大的优惠条件.
  安野告诉他看可以,优惠条件也可以接受,但就是不能宣扬.在安野一再的强调之后领导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但安野对于这一点并不是很放心.他可不想成为政府的什么什么工程的典型,今天参观明天视察的.后来在签定合同时安野清晰的列出了这样一条:本人所有作为均有个人负担全责,政府不可进行无理干预,更不可刻意宣传,如果因为政府行为造成任何社会性的影响我老堂有权向上级部门申述,并要求双倍以上赔偿.
  安野并不知道这个条件是否无礼,但那个领导在盖章之前只是笑笑.当安野把先起支付的八万块的现金交给他之后,他握着安野的说:你放心,你做的是好事,我们知道你的想法,保证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破坏了你们的平静,相反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通知我,我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们的.
  虽然安野并不喜欢他的官腔,但他还是怀着真诚的说了谢谢.后来那个秘书告诉他那个附加条款其实没有什么真的作用的,如果政府想抓典型可以有很多办法让你无话可说的.
  在翻修房屋的那些日子那个领导派他的秘书来了很多趟,确实也帮了安野不少的忙.但让安野想不到的是,那个秘书跟他提到了一个安野一直想见的人,在安野的心里想见这个人的欲望丝毫不亚于秦水歌.那就是胡杨的母亲,从那个秘书的口中安野知道了她的名字:刘凤云.
  那天秘书问安野这里还收不收老人.
  安野看着那排大房子笑着说:当然收不然安野弄这么大的地方干什么.
  秘书有些迟疑的问:可是这个老人的情况有点特殊.
  怎么特殊? 安野觉得凡是孤寡老人没有情况不特殊的.
  因为她并不是孤寡,他还有个儿子.
  哦,安野漫不经心的问:他儿子有残疾?还是成家了不养老人?
  秘书摇摇头叹口气说:不是,他的儿子没毛病,好象也没有成家.老太太很健康.只是她的儿子一年到头也不在家.我只是看她一个人实在是够可怜的才问你的.
  安野开始感兴趣了:没成家,没毛病怎么还养不起老人?那老太太是你什么人?
  秘书立刻举着手说:我和可她没关系,你也千万别和人说是我说的.他儿子我可不敢惹.你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他的儿子叫胡杨.这个镇上没有人不知道他.
  谁谁?你说的是胡杨的母亲?就是那个流氓胡杨?安野一听就急了.
  看安野一脸惶急的神色秘书赶忙说:是,就是那个胡杨,我也就是顺便问一下,你可以不用往心里去... 他以为安野也怕了胡杨,赶着话给安野找台阶.
  安野并没留意秘书言辞间所表现出的圆滑,接着问:她住在哪里,你现在就带我去.放心,我不会说是你领我去的.看着秘书胆怯的样子安野的口气已经明显的有点不耐烦了.
  
   安野从来也没有见过比刘凤云更加缺乏生气的人.他在胡杨的家里只呆了短短的不到二十分钟里,她一直都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她的眼睛似乎是一直在看着安野,但细看之下他才发现她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涣散而迷茫的眼神告诉安野,他所说的我老堂什么的她完全都莫不关心.
   最后安野只好迫不得已的抛出最后一个诱饵,他提到了胡杨.
   放胡杨两个字出口的那一刹那间,安野才终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闪电似的光亮,然后他看到那双似乎有些浑浊的眸子忽然的就象火一样的燃烧起来.
   她几乎就是在听到胡杨两个字的同时就冲到了安野的面前,那迅疾的步伐中丝毫不见一丝老态,她双手紧紧的钳在安野的手臂上,久久,久久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就那么盯盯的看着安野,认真而仔细的端详着他,好象安野已经变成了胡杨的模样似的,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安野看到的不仅仅是串流而出的泪水,还有一个只有母亲在看着自己最宠溺的孩子时,才会有的令人心疼的那种叫做爱的情感,那中感情不久前安野在才在母亲的眼睛里同样的看到过.
   安野没有说话,他不忍心破坏了刘凤云此刻的如此勃发的生机.
   慢慢的老人终于平静下来.似乎发现了安野的脸庞是如此陌生的.她缓缓的转过身慢慢的坐回那条藤椅里,看着他的脸又开始一言不发.只是茫然的看着前方.
   在几反试探询问无果之后,安野只能怀着一种郁郁的情绪离开了.
  当天晚上,安野回到梅城一言不发的就和胡杨开始喝酒,喝到第三瓶的时候,安野觉得胡杨已经被自己的情绪感染的有些低落了.开始和他说一些自己小时侯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在胡杨以为安野是因为想母亲不开心而开始劝导安野的时候,安野很突然的问他:我们是不是朋友?
   胡杨点头.安野并不继续说什么,接着喝酒.
   再喝着喝着安野冷不丁的对胡杨说:我看到你母亲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个明白.
  安野看着胡杨.他的眼中精光闪烁,当他的眼神从惊诧慢慢的变到温和之后,一种无可奈何的落寞开始一点点的流淌出来,胡杨开始讲述他和母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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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杯子里的海 Re:[新版]人行道之七八九章 回复时间: 2006.05.01 17:07

    恩,有些看明白了,对了那后面的电话是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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