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少卿
　　
　　（二）背手刀
　　
　　“瞎折腾。收拾一下，到后堂来。”师父清淡几句，不怒而威。
　　师父爱整洁。几个人心中忐忑，飞快清扫完“战场”，灰溜溜跑去觐见。
　　青庐后堂宁静深邃，师父负手立于中央，身披明月垂地长袍，身后枣木长桌上正摆着师父珍爱的茶具，炉烟冉冉。距枣木长桌丈许，缺月形拱卫着三张条桌，却不见茶具。
　　三人面面相觑，几欲抓头，难道师父要请我们喝茶？
　　“切磋武艺也不必赶着这个时候嘛……”
　　师父转身过来，示意我们坐下。也是的，刚才动静未免大了点，师父喜欢静。几个人低下头，闷不做声。
　　半晌，我会意过来，心中一暖，碍于气氛尴尬，不好表露。
　　僵了好一会，最后，师父颇有点无奈，戏谑道，
　　“真好气又好笑，刚才还小猴子般上窜下跳，老子天下第一，这会怎么都不言语了。”
　　我和小东强忍住笑，不约而同地盯着老寇看了一眼――那老小子抓耳挠腮，闹个满脸通红。
　　“呵，平常偷偷拈了我的好茶去牛饮，正经请你们来品茶，倒见不得真神了。三个傻小子哟。”
　　三人抽动了一下鼻子，还是没动静。
　　师父从剡藤纸囊中拈出一搓叶牙细长的茶叶放入泡茶的陶罐内，接着道，
　　“人不轻狂枉少年嘛，为师喜欢你们的真性情，就不要装腔作势啦。青梅煮酒论英雄，谷雨品茗谈天下，今天咱们撇开师父名分、长幼之别，也效仿古人纵横捭阖一番如何？武功政论、奇闻逸事、诸子百家，凡此种种，只要论得精妙、分析透彻，便可以品到为师亲手泡制的明前兰花贡茶。也算是对你们这一段课业的一番考察。”
　　
　　老寇刚想说话，被师父止住。
　　师父将烧水的石畏置于炉上，轻声道，
　　“小虫，适才云峰的疑问，你还未解答。”
　　“是，师父。”我起身正立，想到若能喝到师父亲制的茶，而且是贡茶，机会难得。当下振奋精神，开始“纵横”，“弟子便先说说兰陵萧氏一派吧。兰陵萧氏，为殷人后裔，相于汉，帝于齐梁，著于唐，世家之盛，古罕有匹。萧氏的秋风刀法始创于唐末――据说是一个云游僧人所授，后几经演变终成八式，秋风八式与萧氏内家拳合称兰陵双绝。”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兰陵萧氏显赫一时，如今已呈没落之势喽。不过，这样的高门大阀底蕴深厚，气脉悠长，派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日后遇到，青庐弟子须谨慎应对，礼让三分。”
　　“谨遵师命。兰陵派向来注重文武兼修，更要求门下熟谙兵书阵法，其志不在小。萧月痕，萧氏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刀法迅疾凌厉，虽未臻至境，但也不可小觑。弟子遇到萧月痕时，萧月痕一行两人，另一个人……弟子起初没认出来，但观其气度，似乎是个用刀高手。弟子注意到，他的连鞘刀是握在右手的。”
　　“左手用刀的大有人在啊，很平常。”郁闷了半天的老寇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很平常，你不就是左手刀么。萧月痕跟我过招前，那人很随意地将连鞘刀换到了左手――这原本也很平常。可就在萧月痕劈出一叶知秋时，那人做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老寇，哦不，云峰。你知道，我是右手拔刀的。右手拔刀的人对付左手刀会很别扭，或许是不习惯左手刀的出刀角度和攻击方位，这一点我很早以前就和你交流过。还有，右手拔刀后身体的左侧必定会露出些许空隙，这会给左手拔刀的高手留下很好的攻击位置。而那个人，就在我要拔刀对峙的一霎那，忽然将左手的刀于背后交与右手，一系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悦目好看。”
　　“背手一刀俞沉舟？！”异口同声的讶异，不用看，他俩的神情应该与我当时没有二色。
　　“或许仅凭这一个动作还不能断定那个人就是俞沉舟。但是，若那个人真是俞沉舟，在他面前仓促出刀就很不明智了。退一步，静观其变是为上策。诚如云峰判断的那样，萧月痕接不下横刀三断，第二刀时败相已露。那人见状，探手扶刀，意欲襄助，拔刀的手竟剔筋洗髄般变得晶莹通透，明润如玉。”
　　“那是翻云覆雨乾坤手……翻云覆雨乾坤手，背手一刀俞沉舟，是他无疑了。奇怪，销声匿迹了三年，难道一直隐匿在兰陵萧家？”小东一脸凝重，“如此看来，小虫的第三刀并没有用完，使到一半便撤了吧。让其三刀，攻两刀，是五刀。”
　　“这一问小虫不必作答，请茶。”我只顾“纵横”，竟没注意石畏的盖正被沸水顶得“卜卜”作声。
　　师父将水注入陶罐，然后倾出，复再注入，盖上罐盖后，又从盖顶淋下热水，这才把石畏放回炉上，然后斟出佳茗，顿时满室生香。
　　我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茗烟袅袅，汤色碧绿澄明，闻之兰香怡人，欢喜道，
　　“多谢师父。”
　　轻汲一口，一股极深极细的清雅气息浮泛而起，仿佛得见叠翠峰峦、涧水潺流，先前旅途的疲劳一扫而空。呵，师父真是心细！
　　“谢师父！”
　　“安坐。长东，你熟悉诸家刀法，依你看，俞沉舟的背手刀究竟高明在何处？”
　　“呵呵，师父，弟子品述之前，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先讨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