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 |
在这里,我将以一个普通读者的身份,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带领认识或不曾认识乔治·桑的人走近同为女人的她,体味她那非凡的魅力。她非凡,不仅仅因为她是十九世纪法国著名的小说家,创作了《安蒂亚娜》、《康素·爱萝》、《魔沼》、《弃儿弗朗索瓦》等一系列小说佳作;也不仅仅因为她曾经跟法国诗人缪塞、波兰音乐家肖邦等人有过流传一时的爱情故事,著名评论家圣·勃夫是她赖以寄托内心隐秘的听忏悔师,巴尔扎克、福楼拜、李斯特、屠格涅夫等艺术大师是她的座上佳宾;甚至也不仅仅因为她那传奇的个性和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那么到底她还有什么非凡之处值得要我们深入探讨呢?
现在,让我以我的阅读经验为蓝本,来为这个预置的悬念尽可能地托出一份完美的答案吧。
(注:以下引号内的内容为从乔治·桑传记中摘取的部分原文,※号部分为初读时我标注在原文后的随想,双※号部分为再读时的感受。)
(一)
“感情总是胜过理智的,我希望处在这两者的边界上,这对我从来都是毫无益处的。
“我多次改变主意。我尤其相信忠诚,宣扬过它,实行过它,而且要求别人也这样做。有些人缺乏忠诚,我也一样,然而,我并不后悔,因为我在不忠诚的时候,总是在劫难逃;这是一种理想的本能,促使我去摆脱不完善,追求那些我认为接近完善的东西……”
※
我们常常都会发现一个人的灵魂与他的肉体这二者并非并行不悖,在乔治·桑身上两者的相悖就显得更为突出。灵魂纯洁高尚,但却孤独,它需要一个伴侣,而这个伴侣首先得是一个对手,有足以与它匹敌的力量。可是这个灵魂太强大了,尤其是当这样强大的一个灵魂属于一个女人的时候。不要对男人的灵魂抱有太高的期望,这正是我能够理解乔治·桑的地方——她从来没有碰到一个完全征服她灵魂的男子。她的肉体也许能够被满足,但她的灵魂仍然在说“No”。她的生活也许可以暂时平静,但她的灵魂仍然在动荡漂泊之中。其实这才是她和她那些情人不断邂逅又最终分开的最深处的、最本质的原因。乔治·桑不停地变换着身边的男人,但是他们没有一个能够留住她。他们没有这种力量,也没有这种胸怀。他们有的有才气,有的有智慧,有的激情洋溢,有的善良温和,但没有一个能将这些优点集合起来,折服她。所以,尽管乔治·桑的情路历程有失检点,不象是一个正派的贞洁女人,但实际上她仍然是受害者。她是男人的软弱无能的受害者,她也是她的过高禀赋与才华的受害者。
※※
凭心而论,这样说对男人有失公允。因为上帝创造人类的意图从来都不是让任何人完美无缺,而这个世界无论过去、现在、将来都永远不会完美无瑕。与其说在乔治·桑生活中存在过又消失了的男人们有错,不如说是乔治·桑始终在犯着绝对追求的错误——她能够用仁慈的心接纳和照顾他们,但她无力使他们完全克服身上的弱点与缺点。而这些弱点和缺点谁没有呢?谁又能完全克服呢?不管他是一个伟人,还是一个普通人。乔治·桑本人也不能逃脱这个规则。她的丈夫卡西米尔没有高尚的趣味和爱好,既不热衷文学也不喜欢音乐;情人于勒·桑多懦弱懒惰,用巴尔扎克的话说,他这个人“缺乏毅力,意志薄弱;讲起话来娓娓动人,但毫无行动,往往一事无成,不论在思想上,还是在身体上,都毫无献身精神。”;缪塞任性而放荡,还有股谵妄狂热的疯狂;肖邦则嫉妒、偏狭,过分挑剔,不会为人着想。当这些弱点与缺点填充到他们与乔治·桑爱情的裂隙里,它们不单不会填平这裂隙,反而会扩大这裂隙,直至完全没有弥合的可能而加速爱情的最终破裂。
(二)
“……你知不知道,灵魂的欲望,任何人为的亲抚都不能使其厌倦,也不能使其疲乏?
“……当你温柔地注视我时,我相信你的灵魂在对我的灵魂说话……让我们保持这样吧。
“别学我的语言;我也不愿在你的语言里寻找把我的怀疑与担心告诉你的词。
“你怎么安排你的生活,你在男人中担负什么角色,我不愿知道。
“我也不愿知道你的名字。掩盖你的灵魂,让我永远以为它是美好的……”
※
这是一封乔治·桑给她的威尼斯情夫帕吉洛的信,这一段最清楚不过地表达出——有这样的灵魂的女人是宁愿相信想象中的男人的那个灵魂的,而实际上他并没有,她只不过假装不知道,并一味帮助他从别的方面满足她,比如性。她夸大他的美好,怕自己失望,但这种夸大本身却已表明她早已失望在先了。
※※
她的夸大越多,表明她的失望越多;她的想象越美好,表明她与他割裂的速度会越快。其实乔治·桑在给帕吉洛相交伊始写这段话时就已经想要离开他了,她或许只是,用这种方式来为与缪塞的结束起笔划一个句号。虽然这之后,她与缪塞既已分手之后,又做了无数挽回的努力,她却一定再清楚不过地知道,缪塞并不是她情感的终点。缪塞是她可怜的病孩子,她先后在身体同样虚弱神经同样敏感的诗人缪塞和音乐家肖邦身上都倾注了这样的母爱与友爱混合的感情,这种感情是否一定要叫做爱情对乔治·桑来说并无多大意义。——她不是看不清这一点,只是不愿意深究这个问题。
她内心深处常常念及的忠贞在现实中从来没能找到一个值得信赖且可以寄托的归宿。相反,她倒常常成为男人的这种归宿。从于勒·桑多开始,就是她供给他们住所、热烈真挚的感情,她在创作中启发帮助他们,她照顾他们的健康以使他们有充沛的体力经受艺术的和生活的磨难。这本应是一个男人提供给象她这样的一个才情横溢的女人的。但是她太强大了,她几乎从来没有依靠祖母留下的庄园和丈夫卡西米尔的供养来维持在巴黎的生活,她完全靠写作养活自己并帮助了许多人,——桑多、缪塞、肖邦,都是这样依靠着她和她生活在一起。
(三)
“继缪塞、帕吉洛之后,乔治·桑相信自己已经忘记了爱恋的热情。实际上,她像一匹勇敢的战马,久经征战之后,重新在享受牧场的安宁。但是,一旦远方响起了号角,便又跳过栏栅奔驰,如果说她的自我奉献是无私的举动,并伴随着强烈的感情,那么哪怕是即时的献身,对她来说都是正当合理的。”
※
又一个男人米歇尔出现了,而我们原本以为乔治·桑心里缪塞走后留下的创伤应该等待时间的抚平。所以过早地为一个人一件事情下论断是不明智的,最后总会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促使你改变原先的看法。我不能容忍乔治·桑如此轻易地在缪塞之后爱上一个人,并且如此之快地向他投怀送抱。如果有人说她是不道德不正派的,她自己何尝没有给他们理由?
道德与爱情从来就是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你长一寸,我矮十分。
无法强求,只能克己。欲望永远无法得到满足,因为欲望是无限的,只有克制欲望才是减少痛苦的有效途径。
同时也没有协调,只有牺牲。不是牺牲爱情就是牺牲道德。我现在不能接受所谓为了纯洁美好的爱情而背叛婚姻。如果爱情里投上了损害他人自尊和情感的阴影,它还能是纯洁美好的吗?选择爱情是一个人的自由,难道选择或拒绝婚姻就不是自己当初的自由吗?就算婚姻有各种不美满如意之处,既然选择了就要承担下去。背叛就是背叛,它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改变背叛的性质。
我是多么喜欢乔治·桑和奥雷利安那段长达六年的初恋,它真诚,充满矛盾和克制。它是高尚的,纯洁的,从来就没有向肉欲屈服。我也喜欢乔治·桑和于勒·桑多之间的感情,她的胸怀是那么宽,她象爱一个孩子那样爱他,照顾他,而他也爱她。虽然桑多并不完美,可是谁又是完美的呢?乔治·桑后来和缪塞,和帕吉洛,和米歇尔,这些爱情,一次比一次让我觉得厌恶。从帕吉洛开始,她就不再是原来纯洁的乔治·桑了。她滥施了自己的才气、名声和魅力,还有她的自由——她始终在思想和经济上都独立于男人之外,或许这也是她强烈吸引男人的一个方面。她不应该轻率地将爱情当作手里的鲜花,随随便便就在看台上将它抛到舞台上的男人手里,尽管他们每一个都头顶艺术的或思想的光环,又几乎每一个都对她另眼相看,为她的美丽及才气所倾倒。我不喜欢这样的乔治·桑,尽管我愿意理解她,并且认为她拥有我前面所说的关于灵魂方面的一条强大的理由为她辩护。可是,她还是显得轻薄了。一个女人一生中能够有多少次爱情呢?一个女人一生中有多少男人是值得她爱的呢?即使值得,就能碰到一个献身一次吗?
※※
我对乔治·桑的看法与感觉就是如此充满矛盾,我看待她就象看待我自己,我对她的感觉就象对我自己一样既喜欢又厌恶,既了解又并非时时愿意理解。
我,以及每一个人,都何尝不是象她这样在理想与现实、灵魂与肉体、理智与情感、公正与偏颇这些互相对立而又紧密结合的两个世界之间摇摇晃晃,充满悖论。因此她的敌人能够把她说成是一个轻浮的荡妇,她的自以为是的女友们也在背后到处造谣中伤,损坏她清白的名誉。但是我们及她自己也的确看到,她犯过不少错误,尽管这些错误并非不可原谅。让我们看在我们自己虽然没有犯下她那样的错误但却多多少少有些虚伪的面上,原谅一个女人的虚荣心、喜新厌旧和冷酷吧。而且,我们在这方面的人类劣性,又能比她少多少呢?
然而,我这样说并不是愿意姑息这种劣性,我对乔治·桑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它们,和我自己身上隐藏着的它们都感到同样厌恶。事实证明伟大人物并不能在任何时候任何方面都给我们留下好榜样,我们大多数人都并不会成为伟大人物,但我们却完全有可能在他们不曾检点的地方留下自己清白的足迹——也许,这是上帝并没有更加垂青和偏爱伟人的证明。
她是这样决绝地离开了丈夫卡西米尔,抛弃了于勒.桑多。她在威尼斯神智不清的缪塞的病床前,与缪塞的医生帕吉洛发生了关系。回到巴黎后,为了和缪塞和好她又果断地抛弃了帕吉洛。刚刚离开缪塞,在诺昂和卡西米尔的离婚官司里她的心又似乎头一次属于了一个男人,她的律师、有妇之夫米歇尔。米歇尔似乎是唯一克服她魅力的诱惑能够主动离开她的男人,这是因为他怕他的妻子给他找麻烦,而他在乔治·桑这里也得不到他想要的安宁,她的控制欲太强了,“她太自傲,不能佯装驯顺”。除此之外,在她的爱情生活里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人物,他们被她招之即来,又被她挥之即去。在肖邦之前,她曾和迪迪埃过着同居生活,为了肖邦,她又抛弃了迪迪埃。而这还并非她的全部情史,在此也无须列举更多了。
为此她招致了不少诽谤和责难,也招来了不少女人的嫉妒。她们中最显眼的一个是和钢琴家李斯特演绎了一段著名情史的玛丽·达古尔伯爵夫人,还有最让乔治·桑痛心的一个是她的女儿索朗芝。索朗芝对她抱有无法消除的敌意,却和肖邦无比亲近,正是在索朗芝的挑拨和刻意制造的误会里,乔治·桑和肖邦无可挽回地分手了。
(四)
在她写的书里,结婚越来越受人尊敬。是的,上帝希望的爱是由爱情决定的,但它又区别于动物的本能。理智干预了选择,选择是唯一的,要继续下去。
她的小说中的一个人物问道:“如果爱情死亡了,是不是要到别处去寻求呢?”女主角反驳道:“为什么要到别处去找呢?不如用您赋予爱情的强大力量,去医治它那罪恶的厌倦情绪呢!”
除去自身邪恶的欲念,很好地去了解与之结合的人,比另外找一个人要好,这就是婚姻幸福的奥秘。巴尔扎克曾把这个道理告诉乔治·桑,然而,在这个问题上,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它比朋友的忠告更有效。
※
人只有在经历过什么之后,才能最终了解似乎在一开始她就应该了解的东西。然而,不经历过碱水、盐水与血水的煮炼,她就不会体味到痛与大恸之别,也不会攀上智者才能到达的高峰。于是,乔治·桑在情路上走了一大圈之后终于还是回到起点,然而后来的她与当初的她当然已经今非昔比了。
今非昔比这几个字不仅仅是指她在文坛和巴黎的社交圈里所获得的声名与最初在诺昂时的藉藉无名不可同日而语,也显示出她在感情上已经再也不是最初与奥雷利安虽然并无通奸之实却仍然为那段精神恋爱向丈夫卡西米尔写下《忏悔书》的贞洁的乔治·桑了。
而回到起点也仅仅是她对于婚姻的看法在思想上的转变,她最终也未能和丈夫重修旧好——事实上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们谁都没有这样想过。她对他的不忠和他对她的不忠在道德的法庭上没有孰重孰轻之别,只有是否事实之简单。当两人都回答是之后,就没有了能让双方都服气的真正的被告与原告,他们都互相指认对方为被告,他们都能举证出大量对方对自己不忠的事实,而那也的确都是事实。人啊,不能以受伤为由而去伤人,心中的湖泊会因此而打破宁静不再洁净,且永不能再将它恢复如初。
※※
乔治·桑的听忏悔师、掌握着当时的作家能否进入文坛的锁匙的著名批评家圣·勃夫曾经暗暗地指责她,并劝她——保持贞洁的爱情即接受不圆满的爱情。
“保持贞洁的爱情即接受不圆满的爱情”,这话说得多好啊,隐含着宗教般的智慧。人类最高的智慧与最高的道德其实就是克己牺牲。所谓的爱情佳话与爱情传奇,如乔治·桑与缪塞,我并不喜欢他们之间的关系,任性而疯狂,缺乏理智和约束。如果说它是值得称颂的,也许因为,正是由这一段爱情的悲剧而直接诞生了后来乔治·桑的《私人日记》和缪塞的《一个世纪儿的忏悔》两部作品。而于勒·桑多由于同乔治·桑痛苦的初恋在他一生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始终不能忘记也不能原谅发生过的事,1839年他以这段经历为蓝本出版了小说《玛丽安娜》,作为一个作家他最终获得了读者的承认。
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最能够打动我的文学作品的内容,必须含有道德方面的力量。只有在那种诱惑与抵制之间存在的矛盾与痛苦里,才能让作为读者的我看到人性的真实和美之所在。美,必须是善的,如果不善,仅仅是真实也并不能视之为美。美是一种大善大德的境界,不应该仅仅凭借表面的、形式上的东西去判断它的。否则,就既是对它的亵渎,又是对我们自己的嘲弄。
我是一个卫道士吗?我是一个保守派吗?我不在乎,我在乎我是否用良知在说话,这比考虑究竟有多少人能接受我的观点或者如何让他们更能接受我的观点要重要多了。如果我打算成为一个作家,我同样会把这当作投身文坛的首要且最重要的原则,尽管我知道这样我将会遭遇冷清。
而良知是什么?“良知,就是有理性,有选择,有操守,有奉献”——作家张炜如是说。
(五)
“过去,符合她理想的男人很少,问题全在于此。今后她的意中人也不会多,尤其是她一点也不可爱,因此她被别人爱就很困难了。她像个男子,是个艺术家;她伟大慷慨而又忠实贞洁;她具有男子的伟大性格;所以,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是一个女强人,希望比男人更像男人,尤其是因为她跳出女人的角色,她简直不像一个女人。女人要吸引人,而她却排斥人。因为我很男人化,如果她要在我身上找到那种效果,那她应该对跟我类似的男人起作用。她将永远是不幸的。因此她今天爱一个比她差的男人,在这契约中只有对一个心灵美好的女人感到失意与绝望。一个女人应该始终爱一个比她强的男人,否则她会上当,就像事情本应该发生的那样。……”
※
当我们撇开缪塞、肖邦们,不再从爱情的角度去看乔治·桑这个人,我们同样会发现她待人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优秀品质。
乔治·桑老年时,她的女友、演员多尔瓦尔故去后,她帮助着贫困中的多尔瓦尔的子孙。她在物质上是豪放的,在感情上更是慷慨。而这两者,她都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持着独立,这不是一个平凡的女性能做到的。平凡的女性,即使在经济上具有这种能力,在感情上也很难做到如此大度,而乔治·桑的给予是既大方又自然的,一切出于她的真心而绝非矫情。
有许多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在此仅举两例。
一例是肖邦还没有离开时,乔治·桑收养了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奥古斯蒂娜。乔治·桑的亲生女儿索朗芝刻薄奥古斯蒂娜,乔治·桑并没有以一般狭隘的母爱没有原则的溺爱偏向亲生的子女,她总是站在奥古斯蒂娜一边。她精心给养女挑选女婿,她出嫁的时候,乔治·桑又给了她不菲的嫁妆。
另外一例——乔治·桑晚年时,最后陪伴在她身边的是芒索,她的儿子莫里斯和芒索起了冲突,莫里斯给母亲下了最后通牒:“他或者我,我们中的一个,必须离开诺昂。”乔治·桑考虑了一个晚上,选择了和芒索一起离开诺昂。她作此选择的理由是,莫里斯已经结了婚,成为了一个孩子的父亲,从此可以不需要母亲经常在身边;而芒索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不应该抛弃他。
在第二个例子里,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乔治·桑选择芒索的原因并不是她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她。正如在芒索死后她在日记所写的,“我的儿子就是我的灵魂,我将为他而活着。我将爱善良正直的人们——是的,至于你,你曾那样地爱我!安息吧,对你的爱是永恒不灭的。”这段话恰如其分地印证了乔治·桑晚年时反思自己一生的一段话:“善良本来应该是一种敏锐、沉着的美德,在我身上却恰似一股只求向外倾泻的汹涌激流。一旦人们激起我极大的同情,我就总惦记着他们。我盲目地扑向每一个行善的机会,而那盲目性往往给我带来痛苦。我反省,发现一生中有两种炽烈的感情,就是母爱和友爱,我接受给我提供的爱情,并没有特意寻找和选择。这样,我给予和有求于这种爱情的,完全不同于这种爱情给予我的。”
在此所揭示的具有讽刺与悲凉意味的真实情况是,乔治·桑生命中经历了无数男人,但她却从来没能以一种纯粹的方式同一个男子产生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由于配不上她那强悍的灵魂,他们从她那里得到的感情其实是母爱与友爱的混合体,而并非爱情。这在她与缪塞和肖邦的关系上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
※※
乔治·桑是一个女人吗?
这个问句或许会让对法国文学稍有了解的人愕然。乔治·桑的确是一位女小说家,尽管她用了一个男人的名字做笔名。但我却在一开始对乔治·桑关于灵魂力量的剖析上即认定,她既是一个女人,又不是一个女人。正如上面一小段巴尔扎克对她的议论那样,乔治·桑有一个女人的身体和心灵,但她实际上却有着一副男人的头脑和情感。乔治·桑请求女作家朱丽埃特,当有人当她的面指责乔治·桑背信弃义,请朱丽埃特这样回答:“如果乔治·桑失去了被做为女人来评价的权利,却保留了被人做为男人来评价的权利。在爱情上,她是你们中间最忠贞的一个。她没有欺骗任何人,也从来没有脚踏两只船!她唯一的罪过就在于,在艺术占了很重要位置的生活中,她选择了艺术家团体,并且喜欢男性的道德胜过女性的道德。”
当我们把乔治·桑一生的情史放进一个男人的角色里去重新审视的时候,我们就会有一种恍然如释重负之感。负在“他”身上的她那沉重的道德的十字架神奇地脱落了,“他”虽然在每一段情史中常常善始而不能善终,但却始终都是那样有情有义执着付出,从来都是那样直截了当而没有半点儿虚情假意!尤其是,这是一个如此才华横溢的人,“他”为十九世纪的法国,也为十九世纪的世界文学增添了如此的光彩!
对于乔治·桑的反复认识已经一次、再次地提醒我们,永不要将我们看到的表象作为我们判断事物的唯一依据,它更加不是最重要的依据。
另外,在对这个非凡女人的瑰丽人生风景的观照里,我们还惊讶地发现,在爱情的道德尺度里,有时候衡量出的不是是与非、对与错,而是善与恶、真与假、美与丑!
惯常的思维方式又一次受到了挑战,——正是我们以为天经地义的那些观念阻止了我们更清楚地认识这个世界啊!虽则我自己此时此刻也可以清晰地听到,我们的观念正在告诉我,我这句话是何等得错误!
(2003年1月20日)
------------------------ 如今,再也没有了能站着死生的人,没有枪指着,自己就都跪下了,一大片一大片,都是跪着生跪着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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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ree |
Re: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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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08 09: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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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旧跟帖:)
借助于姜辛的《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一文,我对乔治·桑这个颇具争议性的女人有了更深、更清晰的认识。但正如同姜辛初读与再读时的感想截然不同一样,我对乔治·桑的作风,由最初的赞赏,慢慢转入了另一种疑虑。
在此摘一段文字以详加说明:“如果乔治·桑失去了被作为女人来评价的权利,却保留了被人作为男人来评价的权利。在爱情上,她是你们中间最忠贞的一个。她没有欺骗任何人,也从来没有脚踏两只船!她唯一的罪过就在于,在艺术占了很重要位置的生活中,她选择了艺术家团体,并且喜欢男性的道德胜过女性的道德。”紧跟着,姜辛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当我们把乔治·桑一生的情史放进一个男人的角色里去重新审视的时候,我们就会有一种恍然如释重负之感。”
对于上一段文字,我的疑虑基本上可以归为两点。一是我不得不说,即使是“作为男人被评价”,乔治·桑的滥爱行为也是和“忠贞”以及“从来没有脚踏两只船”搭不上边的。不信可以看看这一段:“她在威尼斯神智不清的缪塞的病床前,与缪塞的医生帕吉洛发生了关系。回到巴黎后,为了和缪塞和好她又果断地抛弃了帕吉洛。刚刚离开缪塞,在诺昂和卡西米尔的离婚官司里她的心又似乎头一次属于了一个男人,她的律师、有妇之夫米歇尔。”对于这样快速而随意的恋爱(如果我们可以称之为恋爱的话),即便是用男人“红旗不倒,彩旗飘飘”的道德观,恐怕也是非常勉强才能解释得过去的。
再看“喜欢男性的道德胜过女性的道德”,我终于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许多女人,在所谓的“男女平等”的呐喊和权力争取中,已经不自觉地给男性道德和女性道德划上了一个不等号。在此引我之前说过的一段话:“助长男权之风盛行的人当中,很遗憾,也包括一些女性。这些女性以取得男性的认同为荣,并且也慢慢加入了打击和歧视女性的行列。在某种程度上,她们认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女性缺陷的误区,正在向一个完美的‘人’进发。而这个‘人’的概念,无非是以男性制定的标准来衡量的。”以此看来,乔治·桑并非是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在争取权利,而是尽其所能将自己变为一个“男人”,从而摆脱社会道德对女性的约束,从而可以尽情享受肉体上的欢愉而不必遭受挞伐。这样的女权,显然有些濒于功利性和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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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中 |
Re: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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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08 1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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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必须确认一点:作家是人,而不是异类。
作为人,他们必须在红尘万丈里承受道德法庭的日常审判,和接受价值标准的严苛检验,从而律令他们要走一条淑世路线,不能偏移半步;作为艺术家,他们又生活在创造的王国里,那里鄙弃一切的规范条框,所有的戒律被合理放逐,这是创造的自由灵境,也是促成灵感涌动和才华喷发的前提。
当世俗根部的善和艺术本体的美在人性的地脉底下没有达成一致的话(它们原本是可以达成一致的,因为来自同一个源头),于是,他们便不得不一再地陷入两难的境地:一边受人尊崇,一边遭人指责!
这种情况很多,并不限于乔治·桑这么一个弱女子(比如还有顾城),在此,显然与性别无关,与男性道德和女性道德(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也无关,而是人性的问题(弱点问题)。
所以,我们万一真的来到艺术的王国里面时,呼吸的也应该是人间的空气。我想这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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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胡 |
Re: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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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08 1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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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以及那个闻中的文字都是智慧的。
所以我读来会觉得很艰难。
我会继续关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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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ree |
Re: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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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08 22: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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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中的问题提得很尖锐,但我想反问:我们是不是要对普通人和艺术家,采取两种不同的道德标准呢?或者说,是不是要允许他们比常人有更宽泛一些的社会行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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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辛 |
Re: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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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09 08: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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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yeebole,看看闻中日记里那篇《思想家歌德》去,我刚看完:)
同一个问题,乔治·桑、歌德、罗丹,都有自己享誉的艺术之外,让人诟病的一面。也许,是我们对他们的要求太高了?
实际上,也许更常见的情形是,我们不自觉就用了更高标准衡量艺术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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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ree |
Re: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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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09 18: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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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的意思就是说,如果闻中站在艺术家的立场,认为他们的行为之所以有让人诟病的一面,正是因为他们的艺术天性所使然。但我反过来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去看,社会并没有对他们使用一种更高的标准去要求,身为名人,曝光的机会多,所以感觉被诟病的机率也更高些。
但是顾城的行为,我仍然不认为是可以理解或宽囿的。艺术家的自我纵容也应该有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人道和人性关怀。
有空,请二位看看mimi的文章。有位所谓的艺术家,为了艺术的真实,将一匹活马推下悬崖,呵呵。真想问问:马何其辜?
我们要的是有人性的艺术家,而不是以艺术为借口行杀戳、诋毁之事的禽兽。何况有些人,连禽兽都不如。这样的艺术家,我们的社会不要也罢。
难怪说:无才便是德呢,看来这话对某些艺术家倒是贴切。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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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ree |
Re: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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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09 19: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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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之《一匹马和一部电影》
引子:
有朋友提到赛夫拍摄《悲情布鲁克》时,为了追求效果,让一匹真马从真的悬崖上跳了下去。“我们在电影上都看到了,”她说,“内脏,腿,摔得到处都是,据说实拍的时候,马死活不肯往下跳,最后用一块布把它的眼睛蒙上,马是流着眼泪跳下去的。”
……
有天晚上偶然看了电视,上海台的主持人访问美国登月科学家,主持人问:在太空里有什么感受?登月人说:太空里漆黑一片,唯有地球是蓝色的,美极了!
地球刚好就有个大气层,刚好就有水,刚好有合适的温度、氧气,刚好孕育了生命万千……多奇妙啊,精密的一切,大自然的手!
时间以光年的速度流转,黑洞正在晕旋着吞噬掉最亲密的星系。在别的地方,壮丽的冲击与碰撞,又有一个新的星系冉冉诞生。我们的地球,林妹妹一样气质卓群的地球,披着海蓝色的薄纱,以一种无比优雅的倾斜,安然行走。月亮是她肩上的小鸟,星星是她黑夜里的萤火虫。
曾经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上生存过,曾经跟花鸟鱼虫流岚雾霭风霜雪雨晴暖阴霾一同共生,曾经呼吸曾经感知曾经冬眠曾经迷醉,分分秒秒,都太过幸运,下一个瞬间,尘埃又飘向何方?漫漫的长夜,蜷伏在宇宙的一角,恍惚中可曾梦到前生后世那一段洒满了光明的时光!给我一秒种吧,一秒钟就让我感激不尽,只要重返美丽的地球。
征服自然?何其滑天下之大稽的狂妄!这个自我膨胀着的物种——人,丧失了自觉与敬畏,蒙蔽了心灵和眼睛,这些异形,连与自然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为了利欲而剥夺其它物种的生存权,并自诩为高其一等,仿佛天生就具备了控制其它物种的特权,这是一部分人类继续恶化着的癌瘤:丑陋、下流、残忍、卑贱。有人给这“利欲”取了别名,叫“艺术”。
小草也会做梦,梦到月亮嫁给了星星;水滴也会做梦,梦到金枪鱼驮着皮诺曹和他的老爸爸;这些梦就是文学和艺术,我们在那里喘息休整,滋养一下有些疲惫的神经和心灵。
文学好比是个任性哭闹的小孩子,它拯救不了什么,也永远毁不了社稷。电影是文学连衣裙上的一个花边,是文学玉臂上的一个镯子,是文学脚踝上的透明珠链,而已!在没有电,没有电影,没有蒙太奇的远古,在有了电,有了火箭,有了克隆人的以后,都有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浩淼的天空,望向每一颗星星,“hello!hello!”,用鼹鼠的稚拙声音默默喊着这样的问候,这一切与文学有关。至于花边、镯子和珠链,有其不多,无其不少,锦上添花的效应,文学是锦,电影是花,花中的一朵,一小朵而已!
为了锦上的这朵花,要去谋杀一皮马,导演说,唯有用趁热从喉管取出的马血灌溉,唯有用趁热从马腹中剜出心肝施肥,这朵花才会艳丽明媚性感夺人。导演说:这是为了艺术为了艺术为了艺术,为了艺术懂不懂?嗯?艺术岂是你等扛活浊物能了解的东东!为了艺术而牺牲是无尚的荣耀和光荣,是三生有幸,是命运选择了你,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你这畜类别给脸不要脸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智商什么揍性,我让你上荧幕让你万古长青让你登上艺术的殿堂是你祖坟冒青烟别不识抬举狗咬吕洞宾!
这就是建立在无耻下流荒谬噬血变态异化阁楼上的“电影艺术”。它叫《悲情布鲁克》,我说的就是它和它的导演。
电影是什么东西,赛夫?赛夫,你就是那个导演吗?让我来告诉你:你的电影不是什么,什么也不是!你连做一粒尘埃的资格也没有,给你最高的荣誉,你也只是那匹流着泪的马身上的一只跳蚤——吸食鲜血,膨胀而毙。
……
结语:在丧失天伦人伦的底线后,艺术家把玩着马的尸骨在谈他的“艺术”。这世界,真荒谬。
读后感:“天伦人伦的底线”,就是这个意思。再读此文,我仍然感觉热血贲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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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亚言 |
Re:爱情里的道德尺度——走近乔治·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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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9.26 15: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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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乔治·桑传》,我喜欢这个任性的女子,爱情一旦用道德的尺度来衡量,立马变得让人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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