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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最燥热的季节游走，沿着古丝绸之路的一个截断，我是这样心甘情愿将自己爆晒在戈壁的太阳下面，让阳光蒸发掉身体中颓废的细胞，像一株向日葵那样生长。
——题记
风和日丽嘉峪关
第一次独自游走，带着出逃的兴奋。因为没有直达敦煌市区的火车，所以索性在嘉峪关停留一天，顺势展望雄关英姿。
一、雄关风貌
嘉峪关也被称为雄关，昭示着往日的霸气。列车晚点一个钟头，出站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能明显感觉到紫外线的穿透力，却不乏清风相伴。稍一举首就望到横亘的冰川雪景，在这个流火的七月。刹那间，内心的燥热被全部洗去，唯剩下清凉与冲淡。
午饭过后，驱车前往那个始建于明朝的关城，驻兵之城历六百余年而英姿犹存。行走其间，分明感觉到新旧的交替，他是古迹，被整修过的古迹。东西两门分别有两个瓮城围护着，身在瓮城之中，真切的感受到当年“瓮城捉鳖”的残酷和兵戟相接的铿锵之声。向城墙上方遥望，似见守城士兵嗖嗖射下的冷箭，犹闻点将台上轰轰擂想的战鼓。导游小姐含蓄的一句：“这里是瓮城……瓮城捉鳖的典故就是由此得名，所以，大家不要由下而上的观望，明白吗？”一时莞尔，冷箭与战鼓便骤然消失。踏上城楼，便依在两山之间，前望祁连雪景，后倚黑山石崖。那个“黑摩崖”有神秘畎戎族的岩画、羌族游牧的痕迹、那些画痕由夏延续至明朝，是古老民族生生不息的见证。踩着守城将士当年的足迹，伴着导游悦耳的故事，我们走向了一扇出塞的门，立在塞外的土地上，满眼莽莽戈壁，一阵悲凉随风而起。
回头的路上又经过那座古旧的戏台，屏风上有副对子：“悲欢离合演往事，忠佞贤愚现当场”。初看只赞同首句，再玩味一番便觉得两句皆妥了。用目光抚摩这斑驳戏台，《牡丹亭》那句:“原来诧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恒,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也嗡嗡嘤嘤地在耳畔响起了。突地一惊！这是军事要地啊！
二、小城风情
黄昏时分，去领略小城风情。游荡在当地的人民公园和雄关广场，整个城区的人文特色也就铺在心上，漾在水中了。嘉峪关是甘肃新兴的旅游城市，近年才筹资兴建。船小好调头。因此，在布局上要优于兰州。冰川雪山成为他的城建资源，清澈的人工湖泊完全仰仗着地下水源。这个城市很重视自身的历史资源，很多景观与建筑都描述着他的发展史。
远处的冰川安静的围抱着一城的子民，笑看孩童在人工的水域嬉戏。喷泉涌出七彩的水柱，配乐竟是雅尼在紫禁城演奏的乐篇，一片宏浩气势伴着孩童恣意的笑声。一只风筝，落水了。
夜色悄悄袭来，华灯幻彩。小吃的浓香漫在街边，食客盈盈然。
次日，踏上前往敦煌的长途汽车。临行一定要看看静坐的祁连雪川，带着不舍，如同雪峰顶上依偎着的云儿，像离别的恋人，无法放开彼此牵着的手，即使不得不分离，也要掌心厮磨再至指尖相触。一转身，别了雄关。
荒凉夹杂绚烂 ——敦煌纪行
“荒凉”一直是张爱玲最爱的字眼，不知她是否走过戈壁滩，握过敦煌沙？！这是自然给予的荒凉，与乱世的荒凉不同。而绚烂的文化就绽放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那片沙山的断崖上。
一、汉长城&雅丹鬼城
刚到敦煌就听说，在众多景点中雅丹那地方我可能去不了，因为路远，游客又少，很有可能两三天内都没有团去。可我的运气总是极好，次日就被塞在一个只有七人的小团团里，并且免了所有费用。汽车沿敦煌境内西行，一路上，看不够的戈壁、云天。那副太阳眼睛让我过足了与大漠烈日对视的瘾，心胸坦荡如一马的平川。颠簸颠簸，我随车颠簸，心情也颠簸的雀跃起来，谪仙欲上青天揽明月，可我现在想拥抱大漠的太阳，想身披大漠的云。
玉门关以西有一段汉代长城的遗迹，走到他面前我计算出那些逝去的时光，是两千余年。城墙低矮的仿佛一步就可跨过，裸露的黄土中依稀可见夹杂的柴草和一层层夯筑的痕迹。他就这样卧在青天和厚土之间，不着一语，写满沧桑。如果不是四周的围栏和前方的石碑，他平凡的就像农家垒筑的土墙。在很多旅游介绍中都把他描写的逶迤而壮观。孰不知，在他面前任何人为的哄抬都是笑话，千年的历史沧桑才是他最好的诠释。远处还立着曾经紧紧握住他的烽火台，而今，彼此也只能遥望问安了。
颠簸颠簸，我随车颠簸，距离那座魔鬼之城越来越近了。“雅丹”只是一个地理名词，是一种特殊的地貌地形，当地人称他为鬼城大约有三层原因：其一、取意于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功；其二、深夜凄风吹过时如厉鬼哀号；其三、有地质探险家失踪于此。带着这些悬念，我透过车窗试图寻找一些凄厉的迹象，可是，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在千姿百态的土丘身边，我感受到的依然是历史长河洗刷过的大漠，每一层都是岁月席卷雕刻的痕迹，昭示着百万年前这里是一片古海，今存的土丘是经历了百万年的水蚀，再经历百万年的风蚀而拥有了现在的姿态，就这样伫立在茫茫的戈壁滩上，亘古不变的延续下去，微微调整的，是疲惫的表情。我就立在天地之间，立在那些百万年前的黄土之侧，不知是由我来见证他的存在，或是由他见证我匆匆走过？！在四十度的气温下面，我脚下的鹅卵石是滚烫的、我伸出手触摸到的风蚀岩是滚烫的，我的心是滚烫的；我就立在那个叫孔雀台的地方，立在英雄诞生的土地上，英雄逝去了，铿锵的刀光剑影逝去了，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成为一掊黄土！可是，这些土丘仍无言于天地之间，笑看百代苍生。
二、玉门关&阳关
这两关曾经是丝绸之路在敦煌郡分设的南北两个关卡，古道的商贾在这里选择不同的路，无论是哪一条，出了关，都是西域。
玉门关，就在西去雅丹的路上，与古长城相邻，以疏勒河为屏，就在那个狭窄的拱门下面，驼铃声声，商贾的囊中，藏着和田的美玉、中原的丝绸；还是在那个狭窄的拱门下面，紧闭的关门，预示着战火将至。奔腾的战马、将士的血、镗鞑中黄沙漫天，掩了时空。天上的云儿已飘然远去，曾经丰腴的疏勒河如今清浅的如一条小溪。
王维的《阳关三叠》唱了千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渭城的柳色，温热的美酒；阳关的风沙，寂寞的旅人。君再饮一杯吧！把这朝雨和柳色都带在路上！阳关，消逝在千年的风沙里了，可情谊酿成了酒，一存就是千百年。侥幸留下的那座烽燧，孤傲的伴着日升月落，守护着古董滩美丽的传说。
三、鸣沙山&月牙泉
夏日的敦煌沙太灼热，只有黄昏时分才是亲近他的最佳时机。一元钱的公交车程就可以从市区直开到沙山脚下，远远的就听到叮咚的驼铃奏响一曲天籁之音。
我脱了鞋子，赤脚踩在细密的沙上，那余热还未散去，脚心被灼的生疼，所以不能停下来，要一直行走。驼队渐行渐远，扬起了一路的沙尘，五棵一字排开的枯木不知矗立了多少年，干枯的枝桠指向遥远的天空。被骆驼甩掉的我，沿着沙山蜒绵的曲线，步履维艰。乐得脚下灼热的温度，乐得这分艰难，亦乐得与这黄沙厮磨、缠绵。我看天、看云、看沙山起伏的线条。悄悄地，晚霞把整座沙山染成金色，铺给我看。那色泽是震撼人心的雍容大气，蜒绵铺展与云天相接。我曾经厌恶金黄的色泽，而此时不同，此时的我已被这浑然天成的自然之手惊懵了，也被彻底俘虏了。
不知何时，脚下的沙已经变的温热。我沿着沙山如刃的脊梁不停地走，有过疲惫，可内心拥有无尽的激情和气力，站在山顶，云海在头顶汹涌翻卷。伸出手，我就碰得到天！遥望那弯羞涩的月牙泉，此刻的她，像娇小的新娘，怯怯地依在沙山粗犷的臂弯里，那样安适而甜蜜的微笑着。我就坐在这里，在这个角度审视那弯泉，审视远处农家的果树园子，淡雅的风，吹过来了。吹走尘世间所有烦恼。
鸣沙山有一个至高点。他现在就挡在我面前，想征服他，需要沿一面８５度左右的坡度攀爬。我赤裸的双足深度沦陷，极吃力的走过几步，转身去看，足迹已被山顶颓落的沙掩盖。内心莫名失落。我知道这山顶会有不同景观，我知道太阳会在我身后落下。当我终于站在那个最高点，再回首，已没有来时的痕迹。拿出相机，我拍下了这段没有足迹的路。太阳已经靠在背后的山头上了，五彩的环形光束照出半山的幻彩、彩云在空中飞舞。在那里坐了很久，伸手紧紧握住黄沙，他们不肯停留，簌簌的从掌中滑落了，无论我多虔诚而用力的企图挽留他们，那滑落的姿势依然柔美而坚决。眺望山下的月牙泉，她被四周的人工景点簇拥着，有点不知所措了。崭新的人文景观在这里成为一个败笔，造作的古朴建筑成为饮茶吃酒的地方。当年骚人墨客在古旧楼阁中吟诗作对的遗风已一去不返，月牙泉边再也听不到古刹的钟声了。
他们说，从鸣沙山滑下会听到战鼓轰鸣的声音；他们说，当年有一将军带兵出征，战败，尸骨堆积如山。神女路过此地，不忍看积尸曝野，于是从香炉中抓出一撮香灰撒下，顿时遍地成丘、沙岭峦叠，而且山内时有鼓角军乐之声。我从山顶滑落，起初过于紧张，随后享受晚风。就那么两分钟时间被我挥霍，下得山来才发现：没注意声响呵，于是大叹！
出山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再瞥一眼夜里的沙山，黑沉沉，如古战场的埋伏。
四、莫高窟
石窟坐落在沙山东麓的断崖上，崖前一条清细河流，带着千年的痕迹和故事，坚忍存留。那条河流太细小，小到很少有人注意他的存在，小到在地图上找不到他的名字。如果不是临去之前对他别有一番认识，那么在短暂的旅程中，我也会忽略他的存在。十一个朝代的僧侣、文人、画匠只汲取了星星河水，倾吐的却是厚重文化瑰宝；河岩中采出的颜料因富含矿物质而保持了壁画和彩塑的千年色泽。她，就是那条叫宕泉的河。是不是所有的美好都会与遗憾并存？是不是在乎的就一定会拥有？我一直渴望看她安静流淌的样子，却莫名与她擦肩而过。因为，导游忽略了她。
我是带着许多美好或者不美好的故事进入莫高窟的。我眼里的洞窟也就因为这些故事而变的魅丽并饱含感情。
前秦的和尚乐撙在一个雨后的傍晚看到断崖对面的三危山“佛光”闪现，随即深深叩拜下去。于是，这片灵异的土地上、三危山对面的断崖上诞生了第一座奇魅的洞窟，窟内佛祖面朝三危，捻指微笑。经历了千年的历史积淀，经历了千年的虔诚塑造和打磨，断崖下开出了千朵莲花、坐落了千身佛像。千，在佛教用语中是指无穷无尽。而莫高窟带给人类的却不仅仅是这样横向的多，而是：博大精深。
隋、唐是开凿洞窟的鼎盛时期，洞窟数量达一千余龛。尤其在唐朝出现了大量的经典力作。明朝，朱元璋修筑嘉峪关后，这片土地归为塞外，莫高窟开始走向衰落。清朝，有工匠做简单修葺。目前，洞窟仅存四百九十二龛。面对自然的侵蚀，我们无能为力；面对人为的蹂躏，我们依然无能为力！即使是佛，也逃不出劫数。
当那个王道士打开那间密室的门，看到的不是珠宝只是经卷的时候，他是多么失望啊？那曾经在他心中涌动的欲望一瞬间成为手中的沙，纷纷散落。
斯坦因来了，他顺着唐玄奘取经的路来了，他成为小道士心中的神！他懂经卷的价值！几块廉价的香皂，几个铜钱和奇妙的故事换走了一箱一箱的经卷、绣品、绢画……小道士在轰轰离开的车队后面扬起他卑微的手，那献媚的笑容在大漠的疾风中凝固了千年！王道士，将改变他卑微的命运了。于是，密室的经卷和彩绘成为官场交接的礼品。一副“水月观音”有幸被行家识得，泣血的奏折换来十个字：无力筹措运资，就地封存！
才子伯希和来了，他用少的可怜的银两换走了密室中的精华。滚滚的车队后面，送行的，有我敦煌的官绅。才子嬉笑着拣出几件在北京公展，便中外震惊。学部下命：将残卷尽数压运至京！不想，又是一劫。一路上官绅争取，道士暗藏。到了京城，不得不，撕碎凑数……
损伤的石窟满足不了后来者的欲望，疯狂的盗宝者搬开了佛祖的头，烧黑了石窟的墙，砍下了菩萨的手……
在一副副搬不走的壁画面前，我静静涤荡粗糙的灵魂。面对载着千年痕迹的艺术精品，面对佛祖依然沉静的笑脸。在清凉的石窟里，已经没有了过去和未来。
行走在北凉时期，那些交脚菩萨双脚的形象还没有立体圆润起来，壁画中人物面庞和身体部位都还有些扁平，佛龛上部的飞天更多的呈现出男性特征，线条粗犷。那时，佛教由西域传至中原不久，无论是建筑还是绘画都明显存留着西域特色。朱红和绿是壁画的主色调。
飞天飞渡魏晋时期已逐渐呈现女性特色，腰部纤细起来，飞舞的彩带和衣裙较前期更加飘曳柔美。隋朝大兴佛教，开窟造像规模空前。雕塑和建筑风格呈现北方民族粗犷的特色，但是在衣饰和飘带中又融入了南方的清婉和飘逸。短暂的融合很快过渡到大唐，那个梦幻的朝代。
行走在盛唐，雍容典雅的气势在每一个细节里传递着一个兴盛朝代的自信。斑斓的色彩、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古乐齐鸣。丰满唯美的飞天形象，演绎出天女散花的缤纷。九层楼中的弥勒佛身着女装，仰首望去，如则天皇帝笑看人寰。试问，这样的勇气除了大唐还有哪个朝代可以比肩。凡俗如我，唯有顶礼膜拜。我不是信徒，却被这样的信仰震撼和漂涤。
四千多副飞天，司舞司乐，或驾祥云、或伴云飞，飘飘如举。千尊佛像或捻指、或讲经、或悟法，没有一尊相同。艺术表现心灵，在那里你会看到发自内心的微笑、遁悟或者凝思。泥土可以塑造如纱的轻柔吗？泥土可以塑造鲜活的生命吗？泥土可以塑造心灵吗？在简陋的石窟里，因为有人、有信仰，而有了一切。没有文字，图象传递千年的秘密、解读人生、传达天旨。君不见，天宫依然歌舞升平，胡旋舞者旋转翩飞、纱衣如雾。只需攫取小小片段，《大梦敦煌》就能惊叹四坐。破译的曲谱演奏出空灵的古乐。真正的艺术，永远可以为当世所用。
莫高窟，说不完、写不尽、解不透，我唯拈出一点记录留念，在浩瀚无边的敦煌艺海中做一粒沙，一粒曾经短暂停留，却奢望长久依偎的沙粒。从清凉的石窟走出，只觉得这过程太短暂仓促，像一场梦。
（全文完）
2003.08.05/23：09
修改*2003.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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