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柿子红[秋韵] 　　　　文 / yc姚律师

发表时间:2006.10.06 22:59:51  

　　 中秋节到了，柿子红了。
　　 鲜红的柿子迎接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生于一九四五年农历八月十八日，阳历是九月二十三日，正是日本鬼子投降后的第三十八天。经过了多年的战乱，期间还遭遇了一九四三年（民国三十二年）旱灾加蝗灾、颗粒未收的大荒年，母亲一点奶水都没有。我饿得哇哇直叫，瘦得皮包骨头。奶奶和父母整天愁眉不展，只有把白面熬成糊糊给我灌着喝。那时买不到糖，也没有钱买。情急出智慧：他们就想到软柿子是甜的，就试着把软柿子煨热，在柿子上开个小口子，把这个小口子对到我的嘴上，我就贪婪地吮吸起来。这可把大人们高兴坏了——他们的孩子有救了。
　　 我家里有五棵大柿子树呢，树干的直径都在六十公分以上，够两个人抱的。其中有一棵“八月红”柿树，结的柿子大，汁多而甘甜，又熟得最早。我生逢其时，正是“八月红”柿子熟了并有部分软了的时候。真是——“缘分哪”！有一种柿子叫“蜜葫芦”（又叫“蜜罐子”），在柿子中个头最小，但是最甜。我家没有这种柿子，就用“八月红”到别人家里去换。每天，我妈估计我饿了，就把“蜜葫芦”煨热，小心地把柿核儿挤出来，把活像奶头一样的长圆形小柿子放到我嘴边，我就嘬呀嘬呀……就在这嘬柿子中，我一天天胖了起来，慢慢地长大了。长大后每当我吃柿子时，我妈就会说：你就是用柿子喂大的，柿子就是你的奶娘。
　　 在我的记忆中，每年秋天我家都能卸几十担柿子，屋子里堆得象小山似的。每天晚上全家人一起旋柿子。大个的“八月红”从柿盖子旋起一圈一圈把皮旋光，经过晾晒就是“柿饼”。小柿子每个上边旋四个弧形，这四个弧形个个相连，经过晾晒叫“柿圪瘩”。太软不能用刀旋的和没有把子不能扎起来的，就十字形切成四瓣，摆在房顶的瓦垅上晾晒，叫“柿瓣”。那些碎成块的，就用个罐子泡起来，发酵后成为甜酸甜酸的“柿子醋”。每年还要选出一些没有受过伤的柿子，放在一个底大沿浅用荆条编制的大“菠篮”里。在它还未软时漤（读lǎn）着吃，软了后用热水煨着吃。
　　 旋好的柿子用本年从地下生长出来的枝桠丛生的榆树条子从柿子柄那儿缠起来，一个榆条上可以缠百十个柿子，叫做一串，再把柿子串儿挂在屋檐下或者大树的枝桠上，经过变软，晾到半干，然后摘下来放在缸里，把缸口封严，不过几天，凡旋过的地方就渗出霜来，（我们叫“出霉了”）。这柿子霜一晾就化了，经过几封几晾，那白霜就凝固了。现在商店卖的柿饼就是这样制作的。
　　 每当深秋，柿串儿挂满了屋檐，挂满了房前屋后的大树，红压压的一片，成了农村一道亮丽的风景。
　　 我家每年都能收一大缸柿饼和柿圪瘩，我和弟弟们就坐在放柿子的缸里吃柿子。出门玩耍或上学时，口袋全装满柿子，和小伙伴们分着吃，过共产主义。
　　 我小时候很“劣”（就是敢上高趴低），上树能上到溜梢溜梢，把大人吓得直目瞪口呆。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就有软柿子了，这时的软柿子颜色是灰色的，我们叫它“灰柿子”。每当这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到树上去摘“灰柿子”吃。进入八月后，软柿子就变得红亮红亮的了，皮儿薄得透明，光滑得没什么能够比喻——老百姓说，世上四种东西最光滑：新漆的桌面细瓷碗，××头子媳妇脸，但软柿子要比这四种光滑多了。软柿子都在树梢枝头，阳光照射最多的地方。柿树枝儿很脆，又是果实累累地压着，再给其加重是很危险的。可软柿子又不能把它摇下来或打下来，一掉到地上就破裂四溅。只有用手直接摘下来，或者用头儿上劈开的长杆子，用劈开的两半轻轻地把柿柄夹紧，缓缓地旋转拧折，然后款款地收回杆子，手托着把软柿子取下。我们这一群毛孩子，被鲜红透亮的软柿子诱惑着，在树下看准软柿子的方位，争先恐后地往树上爬。树的主干粗，两臂是抱不住的。但树干上的老树皮裂着缝，象马赛克似的。我们就用小手扣紧裂缝，两腿夹着树干，爬到分叉处，再由粗枝爬到细枝，双脚踩着下边的树枝，一只手抓紧上边的树枝，上身拼命往前探，另一只手去摘柿子。人随着树枝上下忽悠着。有时上到地方了却找不到软柿子了，就由不会上树的女孩子在树下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左边，右边，前边，再前边”地指挥着。实在探不着时，就把那一枝折断，把软柿子摘掉，把硬柿子留在那儿，过不了几天断枝上的硬柿子也就全软了。
　　 二弟比我小两岁零四个月，从来不给我叫哥哥。有个秋天我们一伙小孩子去拾柴时，先上树饱饱地吃了一顿软柿子，然后就在一棵柿子树下玩“吃子儿”游戏（就是把一颗石子儿垂直往上一扔，用同一只手抓起地下的石子儿，再把落下来的石子儿接住）。忽然，听见二弟“哥哥、哥哥”地叫喊，我感到奇怪，一看，原来他两手挂在柿子树的一个横枝上，横枝下边有一颗立着的碌碡，他的双脚离碌碡只有一个柿子那么高，但他看不见，以为踩不到碌碡上，不敢放手，向我求援。我去抱着他的腿让他放手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哥哥”，我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一九五七年秋天，我离村到县城上学。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我家乡的柿树大部分都被砍掉大炼钢铁了。三年困难时期，学校组织我们上山采代食品。一到山上，柿子叶已经落光了。树上还挂有零星的柿子，把我们高兴坏了。三大两下爬到树上，一摸柿子都是半软，心里明知还涩巴，但肚子太饿。我们就把柿子捏来捏去，捏得软了，吃进肚里充饥。不大工夫肚子里就难受起来，一个个急得用指头插进嘴里挠喉咙催吐，眼泪流了不少，但怎么也吐不出来。我的奶娘啊，着实把我们折腾了一次。
　　 到现在，我每年都要买软柿子和柿饼吃。奇怪的是，拉肚子吃什么药都止不住时，吃点柿子立马见好。61年来，我的奶娘一直在呵护着我。柿子对我情深似海哪！如果我是皇帝，我一定要封柿树为树王——可惜我不是。
　　 待到深秋，柿树的叶子就由绿色变成综色，霜一打就又变成深红色。象一团团火焰在秋风中燃烧，象一面面红旗在秋风中招展！
　　
　　 写于2006年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