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生命的河 　　　　文 / 寒鸦

发表时间:2006.07.11 15:22:57  

　　坐车回到家乡的小镇大概需要５０分钟，人在车上随着山路的起伏颠簸前行，如同枯水期河流里的一块浮木，半是浮动半是停滞的上下不定，连带着坐车的心情也是格外的烦躁与不安。一旦下车心情就轻松多了，本可以租车代步，而我更多的是喜欢徒步走回家，沿着河堤走上３０分钟的小路，最是河边绿色缠绕的浅草没上脚丫的松软舒适，让脚步可以不急不缓的且走且行，心情也就格外的愉悦与安静。
　　
　　 这条河流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它的源头是远处几座连绵险峻的大山的衔接低洼处，被人工坝筑利用围成一个很大的水库。水库常年容纳着大山悬崖间飞流的瀑布，山沟上潺潺的溪流以及四季的绵绵的雨水汇流丰盈，水源十分充足，排泄入河的水流从未见干枯过，哪怕是冬春之交的枯水季节。
　　
　　 家乡路口的河段有座同样百年岁月的石拱桥，桥长８米左右，两端大青石砌成的桥墩被长长的青草与小树完全覆盖住了。这座桥是有生命的，别看它老迈龙钟的样子惶惶欲坠，让人担心着一个即将走到岁月尽头的老人，随时都会一屁股坐下来而歇息不起的，其实它却有着十分坚韧与顽强的生命。从我童年的时候路过它，我常常是一路小跑，担心它会突然的塌下去，把我丢进河水里，到我现在慢悠悠的流连其上数着桥的历史沧桑，这座桥的躯干没有什么多大的损坏与改变，桥的结构依然坚强与厚实。百多年来，桥与河流相依相存，它如同一位忠贞的伴侣，用宽大的臂膀挽住河流的腰身，沉默坚实的呵护着她的存在。
　　
　　 来到桥上，如果你还不想离去，你可以找一块被岁月磨得光亮照人的青石块休息一番，用手抚摩着石块班驳黑黝的肌肤，感受着桥的沧桑。也可以用脚点击石块的数量，我保证你数一遍是很难数得清楚到底有多少块石头砌成这桥面的。或者像我一样保留一点小秘密，来到桥下，找一块阴凉的地方坐下来，逃避烦恼与喧燥，静静的看着身边潺潺的流水，静静的思念着心灵中的某一个人。
　　
　　 每次回家从桥上来去，感觉这桥的纵横就是连接家园与外面世界的纽带，是见证从平凡走向精彩的开始，是记载从浮华回归澹泊的终结。
　　
　　 晴朗的日子，站在桥上极目远眺家乡的这条小河，沿山脚而行，弯弯曲曲，逶逶迤迤，娉娉婷婷，仿佛是天灵走笔的织女精心织就的一条彩缎，不小心被风吹落飘零下来，铺在了我家乡的大地上。绸缎的花边用绿肥滴翠的青草绣得整齐灵巧，层次分明而色彩明快，浑然天成没有丝毫斧凿的感觉。中间是流线型的缎面，光洁的缎面上有蓝天，白云，小桥，流水，流动的水面有高有低有急有缓，起伏不定而错落有致，放眼望去有悦目的视觉与欢快的动感。或者你还可以再发挥自己的联想，这倚山而下，蜿蜒曲致的河流，不正如一位婀娜多姿的小女子，缠绕在如山岚般伟岸的大丈夫身边，在心爱的男人目光注视下，极尽的展示着自己的千般风韵，万缕柔情吗？
　　
　　 童年的许多快乐时光就是在这条小河上打发走的。可以在清晨时分独自一个人挎上竹篮沿着河边打上满满的一篮子猪草，肩扛着超过自己能承载的重量，背对朝霞磨磨蹭蹭的蹭回家。或者是在黄昏的时候，骑在牛背上呼朋唤友带上各自的土制玩具，或玩“红军抓土匪”的战争，或闹“新郎娶媳妇”的家家。
　　
　　 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天气炎热的季节下河捞鱼了。鱼具是用铁丝弯成一个“９”字型的圆圈，铁圈周围用尼龙网的袋子粘连牢固，再用绳索细细的绑好就可以下水捞鱼了。几个人分成上下两组，有点“十面埋伏”的架势，拦截一段鱼儿最多的水域，阻隔鱼儿上蹿下逃的方向，俯下身子，或在大石底下悄然出手，鱼儿的尾巴击打着手指滑然而过。或者拨弄稀疏的水草，经常被龙虾的钳子夹个正着。
　　
　　 其实每次真正能捉到的鱼儿少的可怜，但总是让我们这一帮儿童乐此不疲，如其说是喜欢捉鱼，不如说是喜欢赤裸着脚板，践踏着入水时的那一阵阵惬意的冰凉；喜欢光光着屁股，追赶鱼儿而飞溅起来的水花淋湿着霞光的色彩和味道；喜欢对拦截不成功而让鱼儿跑掉的伙伴，进行群起的批评与笑闹；喜欢把俘获的战利品放在没有配料的铁锅上煎烤，而吃起来一样的津津有味。
　　
　　 如果说淡水季节的河流，如同我快乐的童年时光那样，有着自然清新欢畅的美感的话，那么洪峰来临的河流，就是我的成年生活的写照，充满着波折与沉重的影子。
　　
　　 阳光下的小河看起来那么温驯与柔情，仿佛永远都不会有着放纵的时候。一旦有着强大暴风雨的助长，河流就显示出它暴虐桀骜的一面。９８年的那场大雨，整整下了一个星期。站在桥上放眼望去，早已不见河床平日有规则的身影，从上至下水天一线，昏黄的水面上到处的炫扬的浪涛和被流水冲洗带来的漂浮物。偶尔可以看见有一两处绿色的秧苗随波逐流，才让人感觉这里原来是一片片的田地。
　　
　　 古老的石拱桥抵御住了这次洪峰的袭击，同时也见证了一场悲剧的发生。临村堂姐的小男孩，已经６岁了，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那天在路上玩耍，一时之间没有人注意到他怎么走到桥面上，也许他是看见弯腰可及的水面上飘来一个可爱的布娃娃，而伸手去捞的时候，整个身子就栽进了汹涌澎湃的河流中。全村的劳力趟着河堤而下，沐着风雨和着眼泪而下，在几里外的转弯处捞起了孩子如泡馍般的尸体，还有那紧紧攒在他手里的布娃娃。
　　
　　 那次的搜寻我也在场，我第一次恨上了这条无情的河流。原来我以为这条河流浇灌着大地孕育着生命，可我也亲眼看见了它肆虐着大地夺走了生命。
　　
　　 也是在那次特大暴雨的压迫下，祖先留给我的老屋基本坍塌了。老屋已经很老，是土坯砌成的墙壁和木橼布瓦遮盖的屋顶，平时雨不大的时候就到处渗漏，通常家里能盛水的东西全部派上用场。这次的雨期长雨量足，好几个晚上我和妻子就没有睡好觉，“接力赛”般传递着木桶往外排水。终于老屋坚持不住了，一家人只好连夜寄宿在哥哥的家里。屋子坍塌的那一刻，看着孩子们无知的表情，看着妻子无奈的眼神，我逃也似的离开人群，站在雨夜里，任由雨水与泪水漫布在我冰凉的脸胛上。人生的河流也会经历许多曲折与变迁，这样的一场自然的灾害，足以让我深深的体会到什么是坎坷路途，什么是风雨人生。
　　
　　 又是回家行走在河堤上，站在石拱桥上，凝望着清清的小河。河床依旧宽阔整齐，河水依然欢快流畅。翘望山路尽头，那儿有我的家－－－一栋两层的现代建筑耸立在绿树白云之间，一阵温馨的暖流涌上心头，有家的感觉真好！家乡的河流依然会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奔腾不息的驰骋而去，生命中的河流一定也会阔步向前百折不挠的走向光明与美好！
　　
　　 我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