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 　　　　文 / 默欣

发表时间:2006.06.03 18:04:40  

　　好友的电话把我从网上拉了下来，赶到占峰家里时，大家正在为他的遗孀搬家，他的儿子,陌生的站在楼下的台阶上，没有招呼，没有热情, 也没有沮丧。
　　
　　原来，他妻子的娘家人从700公里之外的敦化开来了一辆微型汽车，他们娘俩就要永远地离开这边城小镇，永远的离开占峰的故乡。
　　
　　占峰是一个永远挂着微笑的穆斯林，从小镇到敦化去创业，不久就做了那里的女婿。后来带着他有些黑、有些瘦的妻子和步履蹒跚的儿子回到了家乡。
　　
　　他的家，永远是一纸租房合同，永远在不停的移动着。只有脸上的微笑没有变，那是他的符号，他的图腾。他拼命的劳作，是为了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他苦恼的是父母的健康，妻子的幼稚。最不愿面对的，是儿子名列最后一行的成绩榜。
　　
　　他的妻子，在他的呵护下，一天天变白，一天天变胖，脸上也灿烂着阳光。永远变幻的，是她的时装、发型，像流动的春光。
　　
　　他的儿子，一脸稚嫩的亲切，挤在我们酒杯之间，在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
　　
　　两年前的秋天，黑夜的寒风带来了一个谁都不愿面对的噩耗。运回来的是占峰，那张铁青色的面孔上写满了抗争与无奈，他的笑容被毁灭在异乡的病塌上。
　　
　　深深的坑穴里，躺着他的遗憾。年迈母亲撕心裂肺的嚎啕成了小院里的主旋律。父亲却象是一座死寂的火山，黑洞着呆滞的双眼，对着漫漫长夜的迷茫。
　　
　　倒下的，是家庭的栋梁，孤儿寡母的生活举步维艰。家族除夕夜的酒宴上，消失了他的吼叫，也不再有麻将在通宵作响。
　　
　　妻子娘家的兄妹不乏同胞亲情，关山阻隔不了她对故乡的向往。这个给予了她无限欢乐，也带给她不堪回首的小镇即将在车轮下渐渐远去、蒙昧，前面还是一片未知的空白，和那飘渺的明天...
　　
　　那时的占峰喜欢热闹和排场，今天我们面对的只有简单的用具和一屋的空荡。
　　
　　离别没有想象中凄凉，他的妻子，站在一边和人说笑，好像是为邻家帮忙。他的儿子，拿着他的手机，不停地按着键盘，但却没有一点声响。
　　
　　我塞给他一张纸币：“路上……”他抬头瞟着我，又低下头去，半晌喃喃地说：“谢谢。”他送给我的只有这两个字，还有呆滞的眼光。
　　
　　车轮启动了，他的妻子说：“谢谢……”
　　
　　再次看了她的面容：有些黑，有些瘦，还是刚认识时的模样。
　　
　　离别的，是他的儿子，是他曾经的妻子。带不走的，是他和他的故乡。
　　
　　我背过身来，向着她们的方向，匆匆的挥手，不想让她们看到有泪在流淌。
　　
　　车开走了。
　　
　　他存在过的痕迹也正一点点地飘渺。只有郊外那一座浅浅的土堆，承载着他曾经的故事。在那片穆斯林墓地的寂静里，孤独的他没有家族同胞的陪伴，只有独守着边缘一角的荒凉。
　　
　　他永恒的微笑，和铭刻在我的心底的记忆，不会被岁月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