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书 　　　　文 / 镜中的安娜

发表时间:2006.05.23 09:51:31  

　　王小波说：人生是一条寂寞的路，需要一本有趣的书来解闷。说不清是否寂寞的时光太多，以至渐渐养成了看书的习惯。相伴的日子久了，愈发老朋友一般谁也离不开谁了。
　　
　　有一回生病住院，那是病得最长的一次，几乎要把医院当成家一般的住下去。那时年轻，病的折磨加上心情的灰暗，真的有一种日子没有尽头的感觉。唯一打发时光的方式，是让哥哥从家里带来一本又一本书。有一天早上查房，查房的医生中有他，问完话交待一些注意事项，转身将去另一间病室时，他拿起我床头的一本书，轻翻了两下再轻轻放下，那是一本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就在放书的一霎那，他很专注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看得极深，看得人几乎有一种落水无力的感觉，那一刻什么也不想，只想着就这样一直落一直落下去好了……那个年轻的医生，他长得那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女孩子一般纯净深情。后来他转到别的科室，再也不曾见过。然后，我出院了。日子在一天天单调的重复中过去，有一天，友人集会，碰巧有他，在我的目光迎上他目光的那一刻，他径直向我走来，没有丝毫迟疑。一段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只可惜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尾的，生活从来无法预先设计，感情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之间的许多伤痛都淡忘了，唯有他轻轻从床头取书放书的动作以及那一道温情的眼神，始终没法忘记……
　　
　　那时候一个人过日子买书较多，年岁渐长，为人妻也为了人母，便添了许多家累，书渐渐买得少了，许多事情不再刻意为之，与书也渐渐变得随缘了，不过遇上好的书，仍是要买的。有一回散步，在地摊上买到一本《梅里美中篇小说选》，七八成新的书五元钱便买下了，简直象人白送的一般，心里的那份欢喜没法言说。回至家，细细用抹布擦试封皮，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也不急于翻看，眼光停在封面上，痴痴猜想，在此之前，书的主人是谁呢？他长了一副什么模样有着一番怎样的性情？他怎会舍得将这么好的书弃于街头地摊上任人翻检？是世事的无常还是移情别恋了呢？一时间想得痴了过去，似乎这本书是一位乱世佳人，遭人遗弃，心中生出无尽的怜意……
　　
　　想想，真是透着几分傻气。其实，非我一人，爱书之人大抵都会如此这般冒出一些傻傻的念头的。
　　
　　同事有一儿子，十一二岁，爱书成痴。有一回刚拿到一本书在手，未及翻看，小家伙在一旁说，好书好书。我奇怪地问他，还不曾看，你怎知就是好书？小家伙少年老成地说了一句：爱书之人不必用眼睛看，只须闻一闻便知书好书坏了，所谓闻书识书香嘛。好一个闻书识书香！有趣的小家伙。欢欢喜喜翻开书来，才看几行便连连叹息，世间有这般好书，真是我等的造化啊！扭头便对我那同事说：你那小家伙好生了得，长大了一定是一人才，同事笑曰：什么人才，怪才而已。至今记得那本书是钱钟书的《围城》。
　　
　　那天，与友人视屏聊天，说着说着，那么大个人突然跃到床上，搬起一摞书端给我看，放下，再搬起一摞，得意告诉我，这只是极小一部分。电脑这一端的我，忽然被他这个小小举动深深打动。那一刻，他是那么的兴奋，简直按纳不住自己的好心情，如同那是他深深眷恋的女人，而他，便是那个情到深处不知该如何说欢喜的幸福男人。一时间看得我眼眶发热。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爱书能爱到这般成痴，也算是人间的一大享受吧？
　　
　　极喜欢在一些安静的夜里，待孩子睡下后，捧一本书读至夜深。读到会心处，或独自落泪，或欣然独笑，一时间物我两忘，如入无人之境。而书中的人物却跋山涉水，赴约而来。那境界象极黄山谷《茶词》里说的：恰似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有一回，取一本书在手中把玩着，忽然想到这世上的好书何止一本两本，而自己能够拥有的何其少，能读到的更是少之又少。书海无涯而生之有涯，又该如何放舟？心头无端便生出一种很深的失落感，久久挥之不去。过后又觉自己可笑，终究是红尘女子，一个人，一件物，爱到深处，都想据有已有，想想，仍是脱不了一个“痴”字。
　　
　　及至有一天灯下翻看冯骥才的文章，读到一段话，豁然开朗.
　　他说：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在书里。
　　世界上没有的一切也在书里，把宇宙放在书里还有富裕。
　　书，有时候不需要读，摸一摸就很美，很满足了。
　　人与书的境界是超越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