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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鱼     文 / 翡翠猫
发表时间:2005.01.10 20:56:21  
 
 

  题记:
  我爱极了这种敲击键盘的感觉,很顺畅,它和我的思维同步,没有任何犹豫。
  我就感觉我可以靠着写字活着,很多年了,我找不到我的精神在哪里。我时不时地郁闷,心脏缺氧,找不到马上可以找到的人说说话。
  听说高考的语文作文越来越活了,我就暗自高兴,为那些充满想像力的孩子加油。
  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有病,特别有病。
  
  一、
  故事在那个很平常的年代,四季过渡的都很自然。
  我的脸上因为青春期的紊乱开始爆皮,我有一大票的朋友,他们经常聚在我租的房子里大声地笑和聊侃。
  每次走了以后,都留下一屋子的酒瓶和乌烟瘴气……我最讨厌的是收拾屋子。
  我一直抵达不到我想要的生活,事实上,我喜欢极了那种彻底的安静。
  
  那时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干部居民区,靠着山。
  每到初夏,梨花开满整座山,那山不高但很长,环抱整个小城。
  刺槐开花的季节,我们站在阳台上,可以闻到浓浓的刺槐花的香味儿……
  不到冬天的时候,我们就曾想过一辈子生活在那里。
  
  和我同住的女孩叫小璇,大我两岁,在日语学校当教员。每天都穿着一身藏蓝色女士西装去上班,非常正派那种。
  我则颓丧着生活,把自己看成是无业女青年,终日迷迷糊糊邋遢散漫,却对异性充满了渴望和期待。
  我总是和小璇抱怨,四处都没有好男生,而我对男生又妄加鄙视。
  心情灰暗的时候,我对小璇很冷漠,有时候一天都不和她说一句话。她已经习惯。
  
  二、
  我没事就趴在床上写字,小璇睡得早,我就常常点着蜡烛,光很暗。
  小璇说你打开灯吧,不会影响我,我执拗不开,因为我喜欢黑暗。
  蜡烛的光很弱,因为从窗口蹭进来的风而晃动,在墙上形成摇摇欲坠的光影,给我很多幻想。
  我学会写诗,然后我陷入一种不好的处境。不管我的精神状态想要多么抖擞,我都做不到。我形容自己是垃圾婆,可是在公路上,我并没有说话权。
  
  小璇生日,我的几个朋友也来热闹,小璇没有男友,她一直忘不了高中那个带着眼镜的男生。小璇也带隐形眼镜,是我非要她换掉的。
  那天我们一直玩到很晚,在中街压马路,几个女生招招摇摇的,让那些甜言蜜语依偎着走路的情侣给我们翻白眼儿。
  路过溜冰场,我们拉拉扯扯地进去,准备夜晚在那里挥霍。那时把体力消耗到尽头的感觉,就像打完篮球赛马上喝冰冻可乐那么爽。
  
  在溜冰场偶尔能看见穿溜冰鞋还能够在灯光下跳舞的男生,耍酷的样子也很吸引我,以前有个男生也敢在喇叭里大喊我的名字,然后就放李贞贤的歌,放很大声。
  全场热动。
  那都是1996年的事。
  
  我不知道那竟是我最后一次去溜冰场玩,那次我认识了沈濂。一个玩世不恭的男生。个子很高,人瘦,但看起来骨骼很好,说话的时候气息声很大。
  那时沈濂的头发很长,挡着眼睛,以至于我再次见到他时竟一时认不出。
  
  三、
  沈濂因为在拉着我溜冰时,让我感受到飞,我因此确定他的出现为了我。
  沈濂的手很软,细长,我甚至认为他那天把掌纹都握进了我的指间。手与手的抚摸是我高看沈濂的第一次印象,他不简单。
  感觉。从那时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我。沈濂。和感觉。
  小璇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神神叨叨不知所以。
  
  我经常一个人去音像店,那天正站在CD机前试听,摇摇晃晃地跟随音乐节奏旁若无人,沈濂幽灵似地站在一边。他也来买CD。
  那次以后,他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像小学生恋爱一样。
  一场雨后,我对沈濂说,我们在一起吧。
  
  四、
  沈濂三天两头就来我住的地方,和我成了并肩作战的革命战士。小璇因此受了刺激。
  每天晚上都不停地对着电脑学日语,又把她以前那个大大傻傻的眼镜卡回鼻子上。
  沈濂把头发给剪短了,看起来更清楚。沈濂说他会清清楚楚地站在我面前。
  然后就在情人节那天,把衣服脱个精光,站在我面前。我睁开眼睛以后,吓得倒退好几步。
  你这个疯子,我大声喊,想是脸红得要命。后来发现沈濂的脸更红。
  
  那次以后,我们好像更加亲密,说不好为什么。
  我对小璇说,你知道吗,男人的身体真难看。小璇卡着眼镜小心地问是吗。
  我说是。后来小璇找了一个男友,身体很健硕,以前是足球队长,我们就轮班在家里和男友约会。彼此说话的机会竟然更频繁。
  
  五、
  沈濂很少对我表达什么,所以我一直提醒自己那些所谓的感觉是不是都是幻觉。
  他的沉默让我的心一直悬着,最终也没有狠狠地摔下来,依然悬着……
  一个寒冷的冬天,沈濂接到家里的电话,父亲死了。
  死在自己家的牛车下。沈濂镇定地像一塑雕像,简单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后来我给他打了很多电话,从没接通过。
  
  几年以来,我陷进对沈濂的想念,履行了一个女人应该做的守候。
  好像一个丧偶的寡妇独守空楼,电话号码未曾改变,住所不曾改变。四季流转。
  小璇和她男友关系很好,她的性格也逐渐开始加快节奏,像一首没有序曲的歌。
  而我,瞬间变老,情感脆弱,每天望着小璇的幸福傻笑。
  
  六、
  有时,我渐渐认为,沈濂死了,他不再回来了。
  无数个夜晚我把对他强烈的想念交融在梦里,梦里下着很大很大的雪,沈濂拉着我拼命地跑在雪中,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干嘛。
  等沈濂回来的日子里,我吃泡面和酸奶打发生活,依然在那个老教授的研究所做他的秘书,帮他整理一些英文资料。
  小璇开始无节制地花钱,她在我面前摆弄很贵的化妆品,开始往嘴唇上涂亮晶晶的唇彩。小璇的样子让我觉得别扭。
  我常常把音响开到最大,轰轰的响彻在整座楼里,然后用铅笔把面前的白纸捅得都是洞。小璇开始鄙视我,说我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儿。
  可我知道,除了这,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在身体里折磨我,痛苦致命。
  
  七、
  沈濂一直没有消息。
  小璇的男友逐渐几乎住在了我家,本来潮湿的房间因为他的进入似乎干燥起来。
  一种我不熟悉的男性气味隐隐飘在空气里,竟让我觉得厌恶,甚至恶心。有一天,他拿来一个弹簧床,放在小客厅,撤走了沈濂买给我的杏色沙发。
  我哑口无言。
  小璇对他男友的纵容让我有时感到气愤,但我无动声色,毕竟她是小璇。
  
  夏天很寂寞,我裹着毛巾毯,大开着纱窗,小飞虫成群地飞在路灯下。
  蚊子从不烦我,我闭了大灯,一盏三角形的铁艺灯亮在显示器旁,那上面尖尖的地方扎伤过沈濂的胳膊。我很心疼,沈濂却毫不在意。
  沈濂爱吃绿色的蔬菜,喜欢喝饮料,他走了以后,食物都失去味道。
  小璇顺理成章地搬到客厅,屋子顿时变大,变得很大。我一个人能在屋顶上飞翔。
  每夜我仍旧做梦,梦见和沈濂站在雪爬犁的两头,都使劲向内推着,谁也没办法前进一步。那种很大的雪,是我从未见过的。
  
  小璇和她男友的上空也飘着小雪。他们常常在小客厅吵架,然后又悄无声息。
  
  八、
  窗台上的什么什么花一直没死。我从不护理它们,我不会养花。
  偶尔小璇进来浇点水,我顾自写着我的未成文的小说,我的话越来越少。小璇却像以前那样对我好。
  白天,老教授对我也很好,他常把我当他远方的孙女一样照顾,问寒问暖。研究所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研究生或者博士,像老教授一样的院士有21个,都是留洋很多年的学者。我讨厌实验室传来的福尔马林味儿,就总是关着研究室的门。
  老教授对此表示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去关门总是插着耳机总是把窗帘拉上,他应该喜欢透空气喜欢阳光照耀喜欢和我说话的。那层阴云浮动在我脸上,不走。
  夏天过的很慢,流汗的感觉我很久不曾拥有。
  有时住所像旅馆,有不安定的感觉。
  
  九、
  小璇在一天傍晚,和我躺在一张床上。那天我心情很好。
  小璇和他男友吵架了,他几天都没来我们这。小璇说他更在乎的是他们的性生活。每次做完之后,他男友都沉溺在小璇的怀抱,说没她不行。
  小璇没有告诉我她的感觉,但我知道她爱他爱得很深,小璇曾经那么传统地正视男女之间的感情。她是那种不轻易跃雷池一步的人。
  小璇把我当自己人,我倒觉得我早晚会和小璇分开,因为我是那么的不安定。
  
  有时起夜,我要路过他们去厕所,我知道其实我应该搬到客厅的。有时看电影看到很晚,我去冰箱找食物,能遇到他男友也起身拿啤酒,他穿得很少,几次让我觉得不好意思。
  小璇却从不在意,她几乎全身赤裸地起来喝水。我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回到自己的屋。
  想念沈濂想到麻木,我好像又活回小时候,一切都从头开始。
  
  弹簧床在偶尔的睡眠中吱嘎吱嘎,那种声音让我烦躁,我想像中的小璇的男友像个兽。
  有时候他们的时间很短,很多时候很长,我都担心床会塌下来。后来有人告诉我,弹簧床的感觉很棒,能轻易把人带入高潮。我狂笑。
  
  十、
  一次在展览馆附近看到一个男人在卖天文望远镜,重量很轻,价格也不贵。
  我摆弄了半天也没买,因为买了就会耽误很多事,结果我就没有完成那个以偷窥为主题的小说。
  我以为我不停地写能够把沈濂写回来,他应该捧着我的脸泪流满面,然后说对不起,解释他的无奈。
  仲夏的夜晚,我从研究所回来,工作并不累,可是一到傍晚我就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我甩着皮包走到居民楼楼下,抬头看我们的那个窗口。
  那个八楼的窗口,我和沈濂曾经坐在上面,把腿露在空中,好像两只会飞的小鸟站立在屋檐下。
  风吹着我们,闭着眼睛能感受到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而一只海鸟倏地飞过,让我突然寒栗,拉着沈濂跳进屋子里。
  在沈濂的怀中,吃火红的樱桃,夏天因此绵延无期。
  
  十一、
  一个周末,小璇突然告诉我,她要走了。
  脸上没有表情,我猜不到她是什么原因,她只说她和她男友不会分手,请放心。
  一切急匆匆的,她拿了一些主要的东西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和我拥抱。
  门咣地关上那一刻,好像房子要塌了。弹簧床在客厅,上面有他们弄脏的床单。
  我收拾了一下,统统扔在垃圾袋里,我忽然觉得他们也死了。
  
  那段时间,居民楼传来消息说要拆迁,很多人家都乱了阵脚,老百姓生活得不容易。
  后来,吊车啦铲车啦推土机啦一些庞大的拆迁机器都出现在楼下,旁边的楼一座一座都被气球撞倒,灰尘布满高空,久久不消散。
  有些也在楼里租房子的白领小姐,每天拎着小包穿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跑在灰尘中,最快速度躲进楼里。我趴在窗户上,为人们终日为生计烦闷而悲哀。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世界上只剩下我住的这个楼,我站在八楼的水泥地上,张开双臂。周围没有呼喊声,只有风声,四周也没有墙壁,空空的,楼的骨架矗立在地面,很高,我站在上面,张开双臂……
  总是在最紧张的时候惊醒,我无法计算我每天都睡眠几个小时。
  
  十二、
  我在我住的这座楼没有拆迁之前,和房东打了招呼,提前准备搬走。找了两个大箱子,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还有那些看了很多遍的电影。
  那个出租车伙计还上来帮我抬箱子,满屋狼藉,关门的时候,我看到弹簧床孤独地呆在小客厅,似乎落满了几年的灰尘。
  我走回去,那伙计一边帮我折弹簧床一边说,这么好的床扔了干嘛啊。我没说话。
  上车之前,我回头看了我们的八楼,窗外好像长满了苔藓一样的附生物,把墙面弄得花花绿绿,肮脏无比。
  
  胡同里小孩子在踢足球,我透过车窗看着对面长年坐在门槛上的那个老奶奶。她依旧扇着扇子,竟对我的再次注视笑了,满脸的皱纹一时回不去。
  后来有人说,我们住的那座楼因为是居民区最高的,撞倒费了很大的劲,而且还砸死了一个南方来的民工,刚刚19岁。
  
  十三、
  我搬进离研究所很近的一个房子,比居民区的那些老楼都新,邻居都改变了面孔。
  我开始喝牛奶自慰。看很长时间的情爱电影,反复沉迷在里面的美丽镜头,所有的幻想和文字都变成了一段一段的电影场景,梦依然有很大的场面。
  我几乎忘了沈濂。
  老教授的身体开始不好,我承担了他很多工作,甚至一些翻译文献,花费我很多个夜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努力,老教授慈祥的笑容牵引着我,像爷爷。
  小璇从那次走就再没消息,我怀疑他们和沈濂是不是在一个世界,都和我在的不一样。
  
  次年秋天,一个人走在城市边缘的落叶上,我亦忘记了刺槐的香味和白色的梨花。
  手机铃声刺耳地响了,我慌忙从包里掏出来,我以为是沈濂,电话很久没响过了。
  “喂--”小璇甜甜的声音。
  “猫,你还好吗?我现在在上海。过一阵子我就回去见你,让你看看我女儿的照片!”
  小璇若无其事一样在电话那边,我听到一旁有男人的声音。
  “那……你和……”“哦……啊”小璇打住我的话,用很小的声音告诉我说,他以前的男友有性虐待,然后夸张地笑起来。
  我一头雾水,难以想像小璇现在的样子。小璇说她和她老公是在船上认识的,很有钱,在上海开了私家银行。小璇说命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改变,叫我不要太宿命。
  我呵呵地笑起来,说没有啦,挂电话的时候我听见那边有婴儿的啼哭。
  
  十四、
  一年的时间,好像十年。
  陈奕迅的《十年》很烦腻地唱在大街小巷,我总是在旅馆的电视机里看到他带着墨镜的现场演唱。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该寻找下一段的幸福。而“幸福大街”那个乐队始终不为人知。
  
  我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每天至少听20首流行歌曲,有时在夜晚放一些轻音乐。牛奶代替了所有食物。
  那些罐头鱼让我觉得很咸,而且昂贵。
  我接触了另一个世界的一些人,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我迷恋着他们的文字,探触他们生死之间的感觉和意象,不知不觉迷了路。
  这个过程来的突然,挥之不去,一直延续到我无法解脱和不可救赎。
  我的世界里开始可以没有人,都是一些虚幻的东西在飞,我再没有梦见过飞翔,都是高空的坠落。
  一个清冷的早晨,我从602路公车里看到工商银行门口,一辆黑色帕萨特上砸下的女尸。她从24楼跳下来,40多岁,长卷发,穿着红色羊毛衫,大头朝下掉下来,把车尾砸扁了,满地都是粘稠的脑浆和暗红凝固的血。
  公车里的人都在议论,我脑袋有点失声。
  
  十五、
  那天开始,我的耳鸣又犯了。每天夜里都嗡嗡地响,好像耳朵里有一辆火车从远处驶来……
  而沈濂就在这嗡嗡的耳鸣声中,真的坐着长途火车来找我。一晃两年。
  沈濂离开我以后,因为家里的变故颓废不堪,讨厌热闹的场面,去体校混了很长时间。他说他要像个男人。他妈妈哭瞎了眼睛,整天坐在小板凳上叨唠着他爸。
  沈濂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让我觉得惊讶,他的头发又长了,很乱,满脸胡子,天气暖和了却还穿着黑色脏得发亮的羽绒大衣。
  沈濂说,这一年多他对我的想念支撑了整个生活,那种折磨有点快慰。我说他自虐。
  看了他很久,我才回过劲来,我忘记我和他的关系了,只是一动不动地发呆。
  沈濂温柔地说,怎么了,用他粗糙的手摸我的脸。我的眼泪如泉涌。
  
  记得小璇说过,只有沈濂能够让我哭得像海。
  
  十六、
  和沈濂的相见让我有不现实的感觉,几天都没有明确是否是真实发生的事。
  沈濂的样子像我想像中的三十年后的他,他亦开始猛烈地吸烟,不分牌子。
  他说他再也不会回那个小村子,我就马上联想到那个遥远的南方山村里,他孤独可怜的妈妈。我说不行。你妈妈需要你。
  沈濂说,他只能要得起我。我就什么都不顾了。
  
  我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是沈濂好像没有太大的感动。
  那张弹簧床依然放在小客厅,只是墙上的海报都变了,是我的风格。
  晚上到来,我习惯于一个人睡觉,沈濂很自觉地睡在小客厅,他虽然沉默,却总是很了解我。
  我在心里对沈濂有很大的感激。可是我总觉得沈濂有点改变,说不清那些地方。
  
  沈濂原来上班的餐饮连锁改成美容店了,他讨厌招聘会,就去了一家文化酒吧打工。
  沈濂外表帅气可靠,一般老板都会信任和看好,只是他有时候懒,所以不喜欢技术活,有点浪费他的聪明才智。这点他像他老爸的放荡不羁。
  我对院士秘书这活越来越感到乏味,但一时没有时间去应聘,也没有想到有什么工作才适合我。沈濂又刚回来,就没有忙着辞去。
  
  十七、
  老教授的身体越来越差,在我越来越开心的日子里,他却不能来研究所了。
  他研究的课题做到大半就告终,助手去了日本进修。我也无能为力,大学学的那点化学知识都无济于事。
  教授住进医院,请了私家护理医生。我上班的意义也没什么意义了。就想到辞职。
  研究所没有挽留我,因为我实在也不能在其他科室贡献什么力量,其他的老教授都有长年习惯了的秘书在身边,没有空位。
  
  沈濂打工的酒吧给他的薪水不多,顶多够吃饭租房的钱,我们几乎是各顾各的才算糊口。关于未来,实在太渺茫。
  我翻出大学毕业时剩下的简历,修改了一下复印几份,在人才市场发传单一样发了出去。只要和化学没有关系的,我都投了。
  后来一家广告公司给我打电话,我便阴差阳错地干上了电视广告。
  刚入行的时候,兴致很高,但什么都不会都要现学,工作上的压力我没办法统统甩在脑后。沈濂更是对他无聊的工作感到更无聊,我不能刺激他,随他而去。
  
  沈濂知道我压力大,偶尔从超市买来LOTTE巧克力,包装很精致。
  这是那段时间我最高兴的一件事,毕竟沈濂并不喜欢送花送祝福之类的形式主义。
  
  十八、
  夏天转眼又到了,我适应了新的工作,对广告创意兴致勃勃。
  沈濂颓废的样子又出现在我眼前,以前我不会对此有什么大的反应,但我想我们有的时候应该让自己精神一下,他应该精神一点。
  我拉着沈濂逛商场,试穿了很多衣服,才发现沈濂穿什么都好看。我的心情异常好,他却似乎没有多大兴致。
  自从他在体校呆了一年多以后,对很多事情表示漠然。我甚至怀疑他还爱不爱我。
  
  第二天,沈濂打电话说他晚上加班,要凌晨3:00多回家,或者不回去。我说好。
  我把窗帘拉上,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突然少了一个人觉得有点害怕。
  我放着一些教堂音乐,读那本我读了三遍也没读懂的古人作品。困了就睡一会儿。
  然后醒了吃点东西,就坐在电脑前看电影。快11:00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很大声。
  我从猫眼儿里看到沈濂喘息的脸,迅速打开反锁几道的门。
  
  沈濂光着膀子,站在门口,推开我说,赶紧关门。
  我吓得马上反锁,跟着他进屋,沈濂气得骂了好几句,把衣服甩在床上,就进厕所冲洗。
  我把冰箱里的切好的西瓜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十九、
  厕所里一顿稀里哗啦以后,他很快出来了,用毛巾胡乱擦了一下。
  又骂骂咧咧进来了,坐在椅子上叹气,然后哈哈哈说他差点失身,那间文化酒吧简直是淫窝。一帮惨不忍睹的小姐勾引他,给他堵到小宿舍的床上,他说好不容易逃了。
  太恶心了,他不停重复着。我嘻嘻地笑,那你刚才是怕他们追杀你啊,他说是啊。
  边说边搓着他的肩膀,他说太脏了,不行,我还得洗洗去。呵呵。
  
  墙壁上的小黄灯,光线柔弱,在夏季的晚上显得格外温馨。我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沈濂。
  沈濂在体校不知不觉把身体练得很棒,皮肤黝黑,我能感受到他的脉搏比以前更强烈。
  
  积累了那么久的想念一瞬间好像都降临在另一个人身上,我弄不清沈濂还是不是沈濂。
  我似乎感受不到他眼中的炙烫,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小璇说过,你千万不要看穿男人,我那时给予嘲笑,觉得她不可思议。但实际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实很简单。
  
  二十、
  我暗自回顾了我和沈濂的认识,快速的交往,以及漫长的分离,整个过程都是我们自己在控制。我尝到了舌尖的一丝苦涩,满是心事地躲在厕所洗衣服。
  那个房子厕所的空间很大,不仅可以兼当浴室,还可以放很多破烂。我把门关上,那时沈濂插着耳机睡着了。
  沈濂没有问我那个沙发哪去了,也没有在意弹簧床是哪里弄的。
  我使劲搓着衣服,好像劲用的越大,心里的苦闷就可以排解得更快一样,沈濂竟然没办法帮助我任何。
  
  他被我哗哗的水声弄醒了,嗒嗒地走过来,穿大而硬的拖鞋。其实他的回来,没有给我带来莫大的惊喜,反而有一种夫妻重逢的习惯感受。
  沈濂像变了一个人,突然间成熟了许多。他的沉默已经改成了淤积,他依然不会去读我写的关于他的那些段落,所以我可以完全地展开自己。
  
  “你在洗衣服。”“唔。”我侧头看沈濂,他眼中放射着我熟悉的火。
  盆里泡着他脱下的白色T恤,洗衣粉的泡泡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沈濂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硬而有力的胳膊一下子把我整个人翻了过来,我来不及摘手上沾满泡沫的胶皮手套,就被他吻住嘴唇……
  
  二十一、
  沈濂身体里的热火比以前更强烈,他男人的兽性在那一刻让我触碰彻底。
  我们弄洒了整盆衣服,泡沫水冲过我们的脚,我带着胶皮手套用力推开他。但那一刻我知道我和沈濂还会继续。我们不会分离。
  沈濂喘着气,浑身几乎颤抖,我看了他一眼,转过身重新接了一盆水,忍不住笑。
  我感受到一种等待已久的幸福。
  沈濂的吻和以前不一样,有一种强大的权力在当中,让我无法侵犯。
  
  后来,沈濂一直没有找工作,我却忙碌于各种大小的应酬中,每天回来都向他讲新认识的媒体朋友和报刊记者,以及花花绿绿的新鲜事儿。
  刚开始不觉得什么,后来的生活越来越困难,房租也勉强维持,沈濂不再有心情给我准备各种各样的美味晚餐。
  我每天下班的时候,他都是在床上躺着看电影。易拉罐丢得满地都是,我也很久没有给他买啤酒了。我们没有多少钱了。
  
  沈濂让我无话可说。
  
  二十二、
  那天我在门后换衣服,他突然进来。坐在床边看着我,他的眼睛表露无疑,我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顾自换了宽松的T恤,屋子里骤然升温,纱窗之外的昆虫们也都开始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傍晚就那么来临了……
  遇到沈濂,我注定不会清醒。
  我们竟然从卧室闹到小客厅,那张弹簧床。是小璇的恶作剧吗?
  
  那种曾经我烦躁无比的声音响彻整个黑夜,嘎吱嘎吱,弹簧床……
  沈濂在我上面,他变得更像一头野兽,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内心有很多不能排解的苦闷。我开始理解面前这个男人,他有很多话根本不曾说出。一个人压抑着。
  我出了整个夏天的汗,沈濂的臂膀变得更加坚硬,他的皮肤发出未有过的光泽,我记得他的汗珠是褐色的。
  沈濂搂着我说,宝贝,不要离开我。用他过去有气无力一样的声音说,带着沙哑。
  
  我侧过身,抚摸他的脊背。沈濂有浓密的汗毛,和淡淡的男人香味,我不知这是不是天生的。
  我依然觉得沈濂走入我的梦,他让我觉得不现实。
  
  二十三、
  后来的半年里,沈濂一个星期要和我做很多次,他几乎不管我的感受。
  我爱沈濂,我们的家不知觉间已经不像家,柴米油盐什么都没有了,只剩那个弹簧床经常响彻在夜晚屋子里。我的沈濂成了一类霸主。
  我沉默,和他打发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沈濂只有在做爱时才能燃起眼中的光芒,这让我无止境地失望。
  
  一个有阳光的午后,小璇终于打电话来,说到了这个城市。我很高兴地去车站接她。
  我们手拉着手来到我家,我告诉她沈濂回来了,小璇比我还要高兴。
  小璇有点胖了,但还是不像妈妈的样子,她给我看了她老公的照片和宝宝的满月照。我说孩子像你,小璇幸福的笑洋溢在脸上,不再是一年以前那个任性的小女孩了。
  我竟有点羡慕她。
  可是小璇告诉我,别轻易结婚,把握住自己的幸福才最重要。我说知道。
  可是我知道什么呢,沈濂他究竟会不会和我支撑一个家庭。这似乎太远了。
  
  和小璇有点天上人间,送走小璇,我就觉得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二十四、
  时间飞一样地流走,在公司的出色表现让我得意并获得很多志向投合的朋友。
  沈濂继续颓废着他的前途,不想我们以后的生活,我对他越加失望,也越加憎恨那张弹簧床。
  小璇看到弹簧床时,我以为她会嘲笑我,可是她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似乎把一切都忘了。
  连续的几天里,沈濂都没有回来,手机停机,我没有钱给他续费。
  我天真地想,他可能去赚钱了,然后在哪个周末给我一个惊喜。
  
  后来在一个上午,我在公司看到他在线,我发疯一样地给他发去一大堆感叹号!
  那边没有反应,我连续给他发了几条,都是担心的话。沈濂半天才回了一条,说,晚上打电话给我。然后就掉线了。
  我猜测了种种可能。
  晚上我把电话放在枕头边,一直等到星星月亮都睡着。
  电话“呤”地响了,吓了我一跳。
  
  “喂――”那边一个女生尖唳的声音,传来不清楚的嘻嘻的笑,唏唏嗦嗦地就挂断了。
  我脑袋嗡地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个人在那哭,怎么也停不下来。
  
  二十五、
  第二天早晨,我正急急忙忙穿鞋准备上班去,沈濂敲门。
  他说钥匙弄没了,面无表情,我什么也没问,说要晚了,就冲下楼。
  下楼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哭了。
  
  晚上沈濂竟然买来许多我喜欢的水果和派,看起来很高兴。我诧异。
  他放了缠绵的欧美曲,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沈濂穿着条纹的深色内裤走在我面前,赤裸着上身,竟然这么一个结实的男人。
  我不知道我的自豪都哪去了,我变得苦涩不堪,比一个人的时候还要严重。
  
  那天晚上,沈濂又把我拽进他的弹簧床,他不知道我有多么反感那张床了。
  我强颜欢笑,他闭了灯。
  他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和我一样讨厌光亮。
  次日早晨,我准备了热牛奶端给他,他伸过头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
  
  他的脸从我面前离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吻痕。
  我知道那不是我干的。
  我苦笑着面对他,沈濂毫不知晓,他满脑子都是什么。
  我把他看的那些电影统统扔掉,顿觉弹簧床肮脏无比,觉得自己肮脏无比。
  
  二十六、
  后来他的铁哥们告诉我,沈濂在体校时经常打架。那些认识他的朋友都一起来这儿,开了酒吧。
  前两天那女的是他网友,沈濂认识她一个星期,一夜情。
  我说你为什么告诉我,他什么也没说,笑了笑开车就走了。我一个人矗立在马路边。
  
  那时,我已经和沈濂分手20天了。
  我心中有忿忿的不甘,也在网络疯狂地聊天,勾引那些不认识的男人,大到37岁,小到19。我觉得自己水下去是很容易的事,可是我总是不能如愿地改变。
  我去找其中一个网友。他在他的住处给我做了拿手的啤酒鱼,灌我喝红酒。
  窗外的广场上很多小孩和爸爸一起放风筝,快乐的笑声在我们庸俗的谈话之外落在室内的地板上。
  网友是个小报记者,长什么样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我故意痛斥心中那个男人,大口大口喝酒。记者把一个玉镯子套在我手腕,我盯着他。
  后来,我从他的住处逃跑。他在后面叫我。
  
  二十七、
  从那以后,我不记得沈濂是谁了。也不再和网友见面。
  生活回到从前。又有一大票的朋友出现在我的世界,他们能够呼风唤雨,热闹多了,想的就少了。
  我又搬了家,和公司一个同事住在一起。她是姐姐,会照顾我。
  
  那张弹簧床,寂寞地留在那间天崩地裂的房间,我知道房东还会继续租给年轻人。
  而弹簧床上,还将发生多少男女情事,已经不再我想像之中。
  
  我生了病,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
  回到公司后,忙碌的社交再次充斥我的生活,没有时间回忆过去。
  2000年,我的生活彻底改变。
  
  二十八、
  三年。足够让一个女生成长为一个女人。
  与经济频道的栏目编导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电话,他说到沈濂。
  我说了对不起就跑到走廊听电话,老朋友说沈濂过了很久颓废的生活以后,换了很多酒吧打工,后来在一个同性恋酒吧沉溺度日。
  现在好像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同性恋?我觉得老天真是会开玩笑。
  
  后来,我真的又听到别人提起沈濂,说那个男孩爱他死去活来的。我就不再怀疑了。
  或者人连性取向都可以改变吧。
  呵呵。
  
  
  (完)
  2004.3.7
  
  

作者签名:
消失的回忆有时会像海一样湮没自己。大部分时光,我们都微笑。爱情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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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如茹 Re:那些鱼 回复时间: 2005.01.14 06:08

    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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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翡翠猫 Re:那些鱼 回复时间: 2005.01.12 19:00

    沈是个虚幻人物,是几个人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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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小贱人 Re:那些鱼 回复时间: 2005.01.12 14:57

    沈濂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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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geridan Re:那些鱼 回复时间: 2005.01.11 12:13

    人和兽原来是同宗,唉,披上个漂亮的皮儿可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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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小贱人 Re:那些鱼 回复时间: 2005.01.11 11:25

    爱情光芒万丈。
  那些鱼在我们的心里游来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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