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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剑(二)     文 / 玛雅
发表时间:2003.09.10 08:02:42  
 
 

   二、
  
   今年的雨特别多,特别大,川里的水已涨了几次,连浪也起了。又是一连几个沉闷的阴天,天气的样子沉闷得有些吓人,少不了又有大雨来,花香的鸭群几天没敢下水了,圈在棚里乱成一堆。
   黑河向河畔走去,在沙漠里呆得久了,顶惯了炎炎烈日,闻惯了燥热的气浪,连这样的阴天也感觉忒好,很多年没有见过雨了,很多年没有见过杨柳成排,更别说萍果沟里的萍果香了,乍一回到中原,一切仿佛还在做梦,别说孩子们爱这里像天堂一样,就连花香更是溶入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中,要不是左师举家回到中原的举动活泛了自己的心思,说不定自己会终老在沙漠里。
   还未到河沿边,就听见嘻闹声,一群孩子在岸边欢呼雀跃着,花香在水面行走,裙角都不湿。黑河笑呵呵的望着她,老婆的轻功的确非同凡响,自己也望尘莫及。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不管是自己的儿女还是徒弟,花香都视如己出,在她心里自己这一生看来是排在这些半大小子的后面啦。等花香轻轻落到岸上,黑河才发现,花香的掖下还夹着一个小男孩!这个瘦小的娃子脸色煞白,口唇发青,被放在地上还不住的瑟瑟发抖,其余的孩子们对他的样子笑成一团,花香无限怜爱地握紧他的小手,摩娑着他的小脑袋。黑河俯身轻轻抱起小黑红,唉,还是个娃子娃呢,瞧这模样给吓得,除了到处涂鸦,这个小儿子看来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料,罢罢罢,随他去了。
  
   天色尚早,黑河拎了一坛萍果酱,提了几只蹄膀,还得去镇上再打一斛上好的酒,今天他要往左师家里去。手里的这一包衣物,全是自家娃儿幼时衣服,花香早早就包好了,只是自己最近抽不开身,花香不知从哪里又访到画师,陪黑红学画去了,整日不得空闲,谁让这娃最叫她上心呢。不知道左师最近是否铸剑成功,前次去铁铺里,看左夫人的样子,身量越来越重,看来年内就能生产,这是左家的第一个娃,这两口子难免又激动又紧张,尤其左夫人更是无法形容,倒是花香常常去拉拉家常宽宽心,帮她捏捏浮肿的腿脚,与她一起做些娃儿用品。花香早就和左夫人商量好了,不管是娃子女子都得认她做师父,左师说如果是娃子可不答应,自己的手艺不得失传了么?女子不能打铁,尽管跟着花香好了。哈哈,想起这些嘻闹争吵,有趣极了。
   走着,他停了脚步,正从自己对面走来的女子不是师妹秋容吗?多年未见,只见她眉峰紧锁愁容淡淡,他的心脏似乎停跳了,藏在深处的秘密似乎被揭开了,十年前吞下去的果子如今依然噎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望着秋容越来越近。
   秋容又惊又喜,她脱口而出:“大师兄!”
   听到这一声唤,黑河的鼻子不禁泛酸,赫赫有名的大侠竟轻易的红了眼圈。回忆被填得满满的,俩人都未言语,其实都心知肚明,这沉默让这相见变得尴尬得有些酸楚,反而添了许多怅然。
   这冷场还是由黑河打破,自己离开中原时师妹是何等英武洒脱啊,昔日风采今何在,他小心翼翼的关切道:“师妹为啥愁容满面?”
   秋容急忙边拭泪边掩饰的笑笑:“没啥,……大师兄,你不是去大漠了吗?”这些年来对大师兄心债累累不堪负,蓦然相逢又乱了方寸。
   黑河见她吱吱唔唔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好再多问,便答道:“归来已有一年之久,就住在川西萍果沟里,走,一同去家里,我为你介绍大嫂认识。”
   秋容一听便急忙招唤不远处边东张西望边忙着啃西瓜的两个娃子,一看都是调皮的主儿,那个小胖子还用瓜皮抹脸呢,看来是秋容的娃儿。秋容拽过略瘦的孩子:“这是我的儿子阿才,那是我们的徒弟高拉……快叫大师伯!”
   两个小家伙倒是乖巧,齐齐鞠一躬同尊一声大师伯,一听说要去萍果沟,马上来了精神,看样子这俩娃平时没处耍,一听到去耍就像出笼的鸟似的。
   果然很偏僻的川西萍果沟,怪不得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一片密密的果林子一眼望不到头,浓郁的果香弥漫整条沟,这是完全野生的果子林,如今正是成熟的季节,累累的果子压得枝弯树弯,小巧可爱的果子颜色喜人,香味更是醉人。阿才和高拉欣喜若狂的摘采着,不断的往口里填着,酸酸的甜甜的,太好吃了,俩人不断的雀跃欢呼着,在林间奔跑着,不断的往秋容怀里塞着,秋容无限感叹,这简直是一座世外仙境。
   那柴扉后面掩的莫非就是大师兄的家?远远的就能听到练功的声音,阿才和胖高早就把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马上就进到院子里,一推门,这两个小家伙的嘴张得好大,秋容也没想到这么多孩子,大的那几个也不过十四五岁,小的也比阿才和胖高小不了多少,大的督着小的练武呢。一看来了一个瘦子一个胖子,以为是师傅新收的,这帮孩子纷纷围了上来,拍拍胖高的肚皮拽拽阿才的瘦胳膊,有的说:“好家伙,真胖!”有的说:“八成能吃得很,看这样子一顿至少得三碗!”“这瘦得可怜,瞧这排骨身子,能当搓衣板啦。”……阿才和胖高环顾着四周,这地方比半闲堂可有趣多了,不光人多热闹,连这几个女娃子也是练武的?场地这么大,兵器架上摆满了各种家伙,乖乖……
   黑河高声唤着:“花香?花香……”
   花香正一脸不高兴的出来,手里牵着黑红,嘴里数落着:“啥先生么,徒有虚名!”
   黑河急忙指着秋容说:“花香,这是我师妹秋容……”
   “秋容妹子?”花香不等他话讲完,接过茬:“快屋里坐,屋里坐。”
   黑河笑着说:“这就是你的大嫂,我的娃他妈——花香。”
   秋容急忙对花香深深一礼:“大嫂。”
   黑河放下手里的包袱,改日再去左师家里,与师妹相遇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这好酒和熟肉倒派上用场了,花香对黑红说:“去和哥哥姐姐们玩,让他们逮两只鸭子,杀了去毛,剖了肚子弄干净后唤我。”黑红转身跑出去了。
   三人坐下以后,黑河和秋容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了,看这情形花香便问秋容:“你爹可好?”
   这句话几欲出口,但最终还是花香替自己说出来了,黑河也巴巴的听着呢。
   秋容叹了口气:“故去了,算来也有八年了。”
   “啊……”突然听到师父的死讯,黑河根本来不及反应什么,他记忆之闸完全打开了,往事汹涌奔泻,彻底淹没了他。自己浪迹天涯,这一去就是数年,一头扎进沙漠里,往事不堪回首啊,心里真是堵得慌。
   “天义和淡春呢?”
   秋容的脸上顿时罩上一层寒霜,半晌才说:“他们都挺好。”秋容想起父亲临终时说过,无极玄功的笈子要留给大师兄,但她知道如今什么也不能说。
   “淡春嫁了吧?”
   “没,她不愿嫁,说这一辈子都要留在半闲堂。”
   黑河和花香都看出来了,秋容不愿提到这两个人。
   大人们在屋内叙道着,鸭棚里可热闹了。阿才和高拉也在追着鸭子,真是太有趣了,看起来笨乎乎的鸭子实在憨得可爱,简直让人无从下手。等他们好容易逮到了,兴冲冲的拿给大哥大姐们杀时,才发现人家们早已杀好,一切都调拔停当了,花香都把鸭子煮进锅里了,望着他俩头上脸上身上的鸭毛,满身尘土竟然还沾着些鸭粪,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趁他俩一愣神的功夫,鸭子也挣脱了,摇摇摆摆嘎嘎叫着逃了。那个叫黑红的小家伙过来拍着他俩的肩膀笑道:“逮鸭子好玩吧?以后这活儿全归你俩。”他俩不好意思的也呵呵笑起来。高拉突然发现黑红的左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真奇怪,阿才的左耳垂上也有一颗,他的这一发现顿时吸引了所有的人,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连连称奇。
   黑河和花香看着两个孩子的耳垂,啧啧,真个一模一样,秋容也呆了,二师兄的左耳垂上也有一颗这样的红痣,他曾经对自己说过,方家的人耳垂上都长有红痣,难道淡春当年的弃婴没死?黑河和花香看到秋容恍惚的样子,这个妹子啊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花香推推秋容:“妹子,有什么难心事,说出来嫂子给你做主。”
   秋容迟疑了片刻:“大嫂,黑红是你亲生的吗?”
   一听这话,花香叹了口气:“俺这一院娃儿,没一个是俺亲生的,全是收养的,黑红是捡来的,俺抱起他时,他都没气了,命大,就是身子骨太弱。”
   秋容的心里一阵酸涩,什么都明白了,唉,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在回半闲堂的路上,秋容一再叮咛阿才和高拉,不要对人提起遇到大师伯的事情。俩人心中很是不悦,有了如此的好去处,又有了这许多伙伴,这整条川里全是萍果,听说除了酿成萍果酒,还有那卖不完吃不掉的萍果堆得到处都是,连川里的泥都是萍果泥,这里每个人都得去放鸭,每个人都得去侍弄大猪圈里的猪,每个人都得去菜地里忙碌,每个人都在为这样一个大家园尽心尽力,想像着和他们一起在河里光着身子嬉戏,想像着自己也摸到鳝鱼,还有格外好吃的萍果酱,这样的日子多带劲啊……阿才和高拉相视着没了言语,片刻之后又喜上眉梢,有秘密通道啊,俩人心领神会的相互挤着眼睛。
   没什么事情能逃过方天义的眼睛,秋容的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来,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阿才也一寸寸拉扯大,而俩人之间始终隔着千山万水,如今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他太了解秋容和淡春这一对姊妹了,他知道淡春从小就是喜欢自己的,但自己是爱着秋容的,借着师父的口娶了秋容,这一生的第一桩愿望就算了了。但他的愿望太多了,他不想一一全都放弃,他要一一全都实现。望着秋容的身影进了织房,他的手触到腰带上的玉珮。这是成婚婚时师父给的,据说是半闲堂百多年传下来的宝,但他一点也不稀罕,在他眼里秋容才是他的宝,阿才才是他的宝,还有一个宝就是师父的无极玄功。
   为什么这两个小家伙兴奋异常,他知道这俩家伙放在一块儿时,啥也别想问出来,便沉着脸儿把高拉招进屋。
   高拉垂着脑袋灰溜溜的从客厅里出来,这不能怪咱懦弱,师父问话不老实交待咋行,不然师父又要饿自己了,高拉吃苦受累练功拿大顶全不怕,就是怕饿肚子。
   方天义一听到高拉说到“大师伯”这三个字,顿时惊得站起来,难道大师兄真的回来了,而且秋容还去见了他。当年师父每次灵醒的时侯都囔着要见黑河,自己每次都将他搪塞过去,怕夜长梦多,便借师父的口赶走了大师兄。本以为师父会把无极玄功的笈子传给他,然而师父临终前却清清楚楚地告诉每个人,无极玄功只能传给黑河,因为无极玄功如果有了龙藏水剑,威力会更上一层楼,秋容和淡春的手里各拿到半部分。方天义从心底里感到愤怒,他委屈他不平,老头儿竟然说不是不让其他弟子练,而是其他人从小和黑河练得不是一码事,若是轻易就练了无极玄功,后果难以预料,轻则武功尽失,浑身骨骼痛不可当,重则血脉倒流,气绝命丧……屁话!鬼才信,这老家伙一向偏心。
   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让黑河再回半闲堂,想到这里他的手里攥紧了那半部无极玄功笈子,胸口又痛起来,撕心裂肺一般,自己打小和黑河一起练功,有什么不同?他就不信这个邪。这是秋容手里的上半部分,淡春早就摞下话来,她手里那半部分就是给自己的。
  
   月儿,昨天缺了一小块儿,今夜更瘦了些,每一个这样的夜晚秋容都难以入眠,只要在窗前一站就忘了自己。几年来她强颜欢笑的背后是暗自偷泣,这是命里早就注定的,她的心早就空了。可不管怎么说,嫁给了二师兄,她这一生也算开过一次花,而且结过一粒籽,还会长成一片林,那就是她的儿子阿才。
   她转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月儿缺时总有圆,月圆之时人难圆,皆因误了真情!秋容望着酣睡中的儿子,阿才已经渐渐长大,渐渐懂事,要结束这个受伤的过程,总得有人付出代价,她愿意带着儿子远走他乡,撒手撇却这些烦恼。
   天亮之时,秋容已织好最后一截帛,她将玉梭取下来挂在壁上,只剩下再见妹妹一面了。
  
   淡春轻盈地坐在姐姐身边,河水浸着俩人赤裸的脚。淡春的脚真漂亮,瘦削欣长,指甲晶莹,就像她那双举世无双的美手一样迷人。她依然穿着一身红色衣裙,红的刺目,红的惊心,从自己成婚那日起,妹妹始终穿着红色,她知道妹妹是穿给自己看的。秋容第一次仔细打量着妹妹:淡春看起来像个天真的圣女,安静驯服,乖巧得不容人有任何邪念。
   但这只是妹妹的表面现象,她自私,贪婪,冷酷,残忍,而且无情无义,无论对谁她都不会心软,她身上总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坐在她的身边,会觉得自己一丝丝被她抽走,很疼,但找不到伤口。
   她不敢再看妹妹的脚,因为她的脚腕以上疤痕累累,触目惊心。而淡春很是得意,如同勋章一样,有意显摆在姐姐的眼里,秋容又被这疤刺痛了,这疤伤在妹妹的身上,却刻在二师兄的心上,为什么偏是自己做了二师兄的婆娘?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秋容带着阿才走了,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方天义的魂儿也跟着走了。他满面愧颜,望着墙上的玉梭,他可以想像妻子的绝望和悲伤,他恨淡春,恨自己,但他已被淡春紧紧攥在手心里,因她的手里还捏着无极玄功的另外半部笈子,继续顺从她是自己翻身的唯一机会。
   门被推开了。淡春瞧着眼前的景象,原以为姐姐很坚强,看来是自己又一次高估了她,她眼含忧怨的说:“姐姐的心真狠,她真得不再要你了……”
   望着这个天使般的魔鬼,方天义的牙都要咬碎了:为什么一母同胞的俩姐妹,性情却忒不相同?从她腿上的痕开始,到后来师父的走火入魔,赶走大师兄,如今又逼走了秋容,所有的一切都在被她无形的控制着,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一切正如她预料中一样顺利,因为她似乎从来都是半闲堂里最无辜的,她冷静得可怕,理智得可怕。一直以来她满面春风的折磨着秋容,折磨着自己,折磨着每一个人,所有这一切就是因为她爱的人娶了她的姐姐!他叹了口气:“走了也好,免得活受罪。”
   方天义走出屋外,这天阴得让人心烦,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去川西萍果沟。
  
   今儿花香又催着黑河快快把衣物和吃食拿去左师家,她又替小黑红打听到一位教画先生,早上匆匆牵着小家伙走了。这个花香啊办起事来真利落,里里外外一把手,风风火火忒麻利。黑河于是提了花香装好的篮儿,向左师家去。
   偏这巧,前次去左家遇到师妹,今又遇到师弟,希望自己不是花了眼,那明明是方天义嘛……听到方天义唤师兄,黑河如同做梦般,数年未见,师弟瘦了,沉稳了,还透着淡淡的儒雅气息,相比之下,自己倒是粗犷邋遢得不能提了。师兄弟相遇,百感交集,两人紧紧的拥在一起,往事历历浮在眼前。想起这些年来的漂泊,又想起师父已走了多年,而自己却不曾奉养不曾奔丧抱盆,连页黄纸都不曾烧得,不禁泪湿了衣衫……
   方天义似乎也动了真情,在师父这件事上,用淡春的话来说大师兄和秋容永远都休想翻身。于是他假惺惺地劝慰黑河,要拉他去酒肆一醉。黑河看看周围,眼看离左师家不远了,酒肉篮里都有,不如同去,于是他拉着方天义向左师的铁匠铺走去。
   左师之所以回到中原,不仅仅是因为他已厌倦了飘泊,叶落归根,更是因为被一事无成的庸碌伤到了心。每日里他阴郁着脸,麻木在冶窑内看金水流动,听铁戈细语,心中的冶炼之火却已熄灭。忽一日,有几名刀客在冶房打刀之际,闲谈之中提到大漠出现了一把锋利无比,无坚不摧的的红色利剑,见血就红,杀生只落一滴血……左师的心里一动,红色的?除了胭脂铁还有什么是红色的!莫不是自己那把遗失的剑?见血就红,哦,屡次失败就是因为它未见血,它只有饮了血才会有灵气!左师大喜万分,因为还有一块胭脂铁,足以再铸一把剑。
   看到左师,方天义才知道这就是大漠著名的铸剑师,也钦佩得不得了,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中,这三个汉子才喝了个痛快,左师这里几坛老酿全都开了封。
   乘着酒兴,左师喜滋滋的对两人说:“我这里即将有好剑出炉……”
   方天义道:“比我师兄的龙藏水剑如何?”
   左师呵呵直乐不言语,又滋了一口酒进肚:“黑哥,不是我卖夸,比你的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黑河也来了兴致:“咱的龙藏水剑也算得上世间稀奇,你这剑有啥玄妙之处?”
   左师一本正经的说:“我这剑不是一般寻常铁铸就,是用胭脂铁炼成的胭——脂——剑。”
   胭脂剑?两人哈哈大笑,听着就有一股脂粉味儿,古往今来,宝器不少,这个嘛头一回听说,谁会当真,两人继续喝起来。
   左师自顾自地嘟嘟着:“反正又不是给你们的,给我那还未出世的娃儿的。”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年根儿了。
   正值腊月的天,雪下得好大,冶坊内熊熊的炉火炙烤着左师的脸红红的,叮叮噹噹锤打声是深夜里最动听的歌。砧扳与火红的铁片一次次亲密接触,就像一个个轻吻,仿佛自己爱怜地吻在梅花娇嫩的小额头上。
   又一把胭脂剑已问世,它静静地供在剑神的香案上。左师的心情就像满屋弥漫的袅袅烟味儿,轻轻荡荡,甜滋滋的,后天就是梅花满月的日子,这只小巧精致的匕首是胭脂剑的一部分,专门为女儿所造,要让女儿的手握着,不轻也不重,他精心地在手柄上镌完最后一瓣梅花……
   前几日听小六说那个姓柳的先生算了梅花的八字,非要说女儿命硬,会克死父母,鬼才信,他要让女儿跟着老婆学女红,跟着花香和黑河学些个武艺,做个像老婆一样规规矩矩的女子,将来嫁个好汉子。
   突然,左师闻到一股冷冷的杀气挟着血腥飘过窗外,念头闪过,他人已来到院内。斑斑驳驳的雪使夜有一种冷漠的狰狞,他敏感地嗅到不祥裹住了这个不大的小院。他紧攥着那枚匕首,几个起落就来到妻女的房前。
   左夫人抱着婴儿已不动了。她眼里有一种长长的痛,只有一颗泪珠儿慢慢地正在滑落,溅在婴儿的面庞上,梅花犹自酣睡着……
   左师心里一阵热辣辣的痛,他扑倒在妻女的身上。有一张嘴正在贪婪地吮吸着自己的血,真凉真舒服啊,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向他的全身扩散,他飞离了自己的躯体。看到一袭瘦影捏着一柄红色的剑,长剑在空中舞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回到了鞘中,一滴血坠落在左师还有感觉的右手上,顺着指缝流进掌心。
   好剑,好剑!黑衣人完全被这把剑迷住了,露出来的双眼放出欣喜若狂的光茫。突然他面罩下一阵痉挛,低低的一声痛叫,捂住胸口,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拼了全力推开柴门消失在夜里……
  
   已许久没有这样的好手气了,小六今夜心情不错,老罗的那把戏岂能瞒得了他?还不是白白让自己得了这几锭银子。桥头小店的陈酿果然名不虚传,只半壶下肚,脚下就有些飘了。
   小六口里哼着无名的调调,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跌撞着,迎面撞来一个人,似乎也是醉了。小六打了个咯,一股酒气对着那人喷了过去。那人厌恶地推了他一把,匆匆离去。相撞的刹那,小六习惯地摸了一把,半醒犹醉的眼睛却清楚地看到那人的左耳垂上,有一个绿豆大的红痣……
   望着他的背影,小六笑出了声,别人叫他小六,不就是因为他是有名的六指神偷吗!看,他的手里已多了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回风谷”,这玉好成色!晶莹剔透色泽温润,看样子也值些个银子。
   远远地就看到左家铁铺子,门开着,灯光依然亮着。这左铁匠,年龄不老,倒也是个巧匠。后天就是小梅花满月的日子,老六虽然是个泼皮,倒有几分仗义,他常说把他暖在心里的除了左铁匠两口子和四姐儿再也数不出第四个了。
   “左……”小六到嘴边的话突然生生地咽了下去,一进门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左师夫妇一坐一卧,就像两尊雕像,小六也在江湖混迹多年,立时就明白他们是着了道儿了,一摸鼻下,竟没了气息……没有血迹,竟然没有血迹!小六的醉意全无,他的眼停在左师手上还未干涸的一滴红色上,周身不禁有点发冷,似乎有一双看不到的手向他伸来,他颤抖着拿开左师搭在婴儿身上的右手,一枚精巧的小匕首露了出来,柄上刻着“因旨”两个字,几瓣梅花红艳艳的……小六抱起婴儿逃也似的离开了左家铁铺。
  
   躲在外面的小六,手气越来越差,赌债是越堆越高,更令他心烦的是小梅花让自己手足无措,面对这个无辜的的小家伙他一筹莫展,他连自己的明天都无法保障,得为她找个好去处,不枉左师待自己兄弟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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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子衿 Re:胭脂剑(二) 回复时间: 2003.09.12 14:18

    看了《三》,回过头,便觉得这《二》里最后一段可以省去,或是留在以后再作交待,感觉更好些。
  兄台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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