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过后，兰州的天气依然凉爽，早起散步不觉来到五泉山，依然是过半月亭，上惠泉。此前西龙口一直在施工，龙口里已没有了山泉叮咚的景致，过企桥，阅尹建鼎老先生生前所书五泉山人刘尔炘联，问来来往往人今日之游水意山情都乐否；到活泼泼地任天而动花光草色亦欣然。笔意潇洒，点画飞扬，破折如飞天长袖善舞，无不与此联意境暗合，窃以为神来之笔。踏阶而上，小憩甘露寺旁的几眼流泉边，遗憾的是当年涌泉处已经没有泉水了。返回过蓬莱岗，进入嘛尼寺，拜三圣，转经筒，口颂六字真言，心下虔诚，顿觉里外清净。
嘛尼寺系藏传佛教坛场，据说始建于明初，清同治元年间毁于战火，于十三年重建。其位于小蓬莱西面山岗上，正对半月亭，原先有六十多级石台阶，现已重修，石阶两旁建有护栏，雕龙刻凤，并在原有的石阶一侧重修了一条通道，亦是曲径通幽，雕栏玉砌。拾阶而上，原来的佛学书局简陋房舍，现在正修建一座规模较大的二层殿堂。原先西侧的依依径，已不存在，东面的仄仄门，仍旧被一处佛教用品店占着。上面便是瞰霞楼，听月楼分立两旁，中有弥勒佛金像，后面是寺院，院中那颗古槐树依然茂盛，东面的六字真言经筒，以及围着院墙树立的铜皮经筒早已被香客摩挲的闪闪发光。记得在六十年代，大殿东侧为听泉眵，原来有刘尔炘题联：老去报魂眠，偶抓住当胸日月，识破根源，流水形骸还是我。醉来搔首问，都撇开握手乾坤，打成粉碎，造天事业属何人。一溜长廊，墙壁上绘有名家图画，我记得其中一幅是我的中学语文老师的父亲赵西岩所绘的野鸭图。赵西岩系徐悲鸿的学生，民国时在兰州名气较盛。现在这里已改为僧舍。寺内正殿祈着普贤、观世音、文殊菩萨。西厢殿中祈着三圣和地藏王菩萨。现在西边也建了一处殿堂，祈有宗喀巴，财神等。我每次都要向设在一侧的布施登记处随缘布施，大多都是捐于放生和印经。原来的负责登记的师傅我是认识的，今天换了一个人，我们便攀谈起来。师傅说他是王安全的徒弟，王氏是普照寺蓝方丈的高徒。蓝方丈为抢救普照寺文物献身烈火，那是1937年初冬，日寇飞机轰炸兰州时发生的事情。现在普照寺保存下来的金代章宗泰和铁钟还悬挂在五泉山的猛醒亭中。以及明代洪武年的铜接引佛供奉在浚源寺的金刚殿。说话间，师傅从柜中取出一本线装手抄本经书叫我看。书页已经发黄，散发着古书特有的味道。我轻轻翻开，一行行端庄清秀的蝇头小楷书写着佛事仪式，焰口、度亡等仪轨。我亦喜欢书法，尤其对小楷真书倍加珍爱。也经常临摹钟绍京的《灵飞经》、文徵明的《落花诗》、王献之的《洛神赋》等。眼前的小楷亦是民间非同小可功力深厚的珍品。寓目中圆腴酷似虞世南，撇仄处筋力尚举松雪规模，高古追二王，辉映山泉，古意幽深，对紫金玉山不为过也。我把卷摩挲，由衷宝爱，心下赞叹前人之书至若敦彝乃稀世笔墨。师傅说，此书他亦宝爱，倍加守藏。其后两人论述禅密净土，均好一声念佛，老老实实念下去，不在有任何希求，自然全得。我亦记得以前在师傅坐后的墙壁上书有憨山大师费闲歌，说与他，两人竟不约而同唱道：讲道容易体道难，杂念不除总是闲。世事尘劳常挂碍，深山静坐也徒然……继而合十道别，一人边走边停，依栏俯瞰，谷中绿树冠荫，溪流淙淙，心情亦是别样的清静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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