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旁观我家的男主人,我不得不承认他比我容易满足。
男主人下班回来,坐在沙发上由衷感叹:下班可以回家,这感觉真好啊!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写满幸福。此前他一直在野战部队家在远方。我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突然发现,回家对我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归宿,幸福不幸福似乎没有想过。
我不太留意生活,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男主人和我不同。晚上,两个人一起散步,他嘴里和我说着话,我有一句无一句听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海市蜃楼般的不真切。
远远的,男主人发现,从一家锁着的折叠门里伸出一只小手,门缝里露出灯光,又露出小女孩哭声。他三步两步跳上台阶,趴在门上问门里哭成泪人的小姑娘:
“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姑娘六七岁的样子。她从门里伸出手,努力想把锁打开。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她在里面够不着。看见我们,哭得的声音低些了。她说:“他们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八点回来,还没回来。”
我家男主人看看表乐了,八点过一分,小姑娘时间观念蛮强的。他问她,你记得电话号码吗?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小姑娘看看他,没有回答。努力举着钥匙,想把门打开,锁挂得高她个太低,于是又要哭。男主人忙说,别哭别哭,叔叔帮你。小姑娘把钥匙给他,男主人毫不费力把门打开。小姑娘从门里放出来,立刻活蹦乱跳的。
我往屋里看了看,里面堆满了铝合金门窗,有成品半成品。她的父母迟迟不归。小姑娘玩了一会又进去了,她把门从两边合上。男主人说,还是我帮你把门锁上,不然你家丢东西了怎么办?小姑娘想了想说,那我从里面锁吧。她把挂锁从门上取下来,很轻松地在里面锁上了。大概是有了自主权,小姑娘感觉不一样了,她捡起一个布娃娃,自顾自玩开了,嘴里还哼着歌。男主人和我放心离开了。
大概是他视力好,很多这样的事情,总是他看见了我看不见。清明节回他老家祭祖,上完坟土一一跪拜,午餐时间早过了,大大小小一行人饿坏了,都想快快坐上桌子吃饭。男主人走在我身边,一回头人不见了。顺着原路找过去,原来,街坊邻居家的一位孤老太太,七十多岁了,趁天气睛好,洗了床单和被套,往绳子上晾晒,举了几回也举不上去。男主人正好看见了,立刻止步帮她。晾完床单,又悄悄塞给老人几百元钱。这样的事,他做过不止一回两回。他做这些的时候,我从不说他。我知道,谁都要老的。
两个家庭四个老人,如今只剩母亲一个人了。从我结婚起,母亲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母亲人好就是脾气急,说话有时难免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妹妹有一次过来小坐,见母亲这样和她姐夫说话,有些过意不去。回家就给他发条短信,要他不要计较母亲。他不曾对我提过妹妹的短信,自个对母亲说,妹妹要他以后和母亲说话不能急躁,说母亲这么多年不容易,我们所有人都要孝顺她。母亲听了信以为真,脸笑成一朵菊花。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一种分享,不同的关系意味着分享的内容不同,程度不同。他让我想起这句话。
我有一个美丽的女友,很多年没见面,隔了十多年再见她,依然那么美,说起婚姻说起她的爱人。她用了一个词高尚。问她为什么。她说,他人好处处为别人着想。我不敢把这个词用在我家男主人身上。我始终觉得他是一个平凡的人,如果一定要我给他定位的话,我只能说他是一个好人。
这个平凡的男人,很少有什么浪漫的举动,小到玫瑰花,大到金银钻石,他都不曾送过我。这么多年来,两个平凡的人,经营的始终是一份平凡的婚姻。回顾十几年的婚姻生活,他倒是对我说过两句很浪漫的话。
他是学医的,谈朋友那会,知道我身体不好,也没有嫌弃我,只是说,这辈子就是背也要背着你一起走。现在孩子大了,有一回一家三口外出旅游,他当着我的面对孩子说,以后你参加工作了,我也退休了,我就开着车带着你妈周游世界。我那颗被生活磨得皱巴巴的心,在这句话里一点点舒展开来。
我很信奉一句话:人生最大的快乐与最深的满足,最强烈的进取心与内心最深处的宁静,莫不来自充满爱的家庭。它让人们一生相守,幸福到永远。很庆幸,我家的男主人给了我一个这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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