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影子那样离去吧 　　　　文 / 寂寞是我影子

发表时间:2003.02.11 16:47:27  

　　像影子那样离去吧（写于2002年5月）
　　
　　（上）
　　
　　 他们在黑暗里做爱，她的身体像鱼一样细滑，以至于他在达到高潮时差一点没抱住，然后躺在一边大口喘息。
　　 他有时会将她和嘉的身体在心里做比较：嘉的肌肉已经开始松弛，当年的骨感也不复存在；她的身体却年轻有活力，时时散发出一种野性的气息。
　　 结论一：她是琪，琪和嘉不一样。
　　 结论二：他喜欢在女人体内肆无忌惮的喷射，得到满足后却巴不得马上把她们踢到床下去。
　　
　　 他和嘉的婚姻很简单。他们是同事，都单身，短暂的试探之后，终于有一天发现彼此都相互需要。
　　 结婚前他觉得世界很简单，如同一部脉络清晰的现实主义小说，把握这部小说则像骑自行车握住车把那样简单。
　　
　　 不知为什么，这个一向干燥的城市最近老是下雨，进入夏季仍要穿毛衣。
　　 雨稀稀拉拉，时大时小，落在钢筋水泥构造的灰色建筑上。
　　 整天都难得见太阳，天上的云凝滞不动，看上去既拘谨又呆板，像几块大铅砣缀着，将天幕拉的低低的，俨然一个倒垂的大瓮。
　　 他身边的人都反常。干得很好的一位同事突然辞职；经历了八年抗战的一对情侣就因为一句错话彻底拜拜；多年交往的一位朋友也出了车祸，老婆孩子都随他见马克思去了。
　　
　　 他和嘉逛超市，很不喜欢在人潮中挤来挤去，甚至觉得呼吸都困难。嘉买了几袋鲜奶，在收银台被挤得撒了一身。嘉气极败坏的说：“不要挤啦！把人家的奶都挤出来了。”
　　 他看见几个极力抑制嘴角笑意若有所思的男人盯着他和嘉。
　　 他很有礼貌地对嘉说：“小姐，以后在公共场合说话请注意。”
　　 在嘉尚未来得及回味的目光中，他很快从超市消失。
　　 他已经偷偷地把一位很喜欢的作家扔进了垃圾箱，因为这位文人说过，夫妻间的平淡生活可增进感情。
　　
　　 梦醒时分：聊聊？
　　 琪 琪：为色？
　　 梦醒时分：你怎知？
　　 琪 琪：呵呵
　　 琪 琪：问答题：电脑和人有何本质区别？
　　 琪 琪：对于电脑而言，是软件插入硬件；对于人而言，是硬件插入软件。
　　 梦醒时分：还是问答题：男人和女人区别在哪？
　　 梦醒时分：男人往往后悔没有和某个女人上床，女人则经常后悔跟男人上了床。
　　 梦醒时分：我是老男人。
　　 琪 琪：我是老女人。彼此彼此
　　 琪 琪：给我讲个黄段子。
　　 梦醒时分：一个黑人困在沙漠中三天都没水喝
　　 就在他快死的时候，他向上帝许三个愿望
　　 第一个是下辈子能天天有清水喝
　　 第二个是下辈子能成为白种人
　　 第三个是下辈子能天天看女人的屁屁
　　 上帝答应了他
　　 ======> 于是他下辈子就变成马桶了！！！
　　 琪 琪：　：（　
　　 这种东西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
　　
　　 他开始一个人泡吧、上网。他酒喝的不多，却喜欢在酒色迷离里被重金属震得耳膜发颤。
　　 一次在酒吧，一个长得很清纯的小女生摇晃着身子向他靠过来，对他说：“知不知道，你身上的沧桑感很有杀伤力，带我到你那里过夜吧。”他带着她到酒吧附近的宾馆里开了房间。
　　 他在网上遇到了琪。要不是后来见面，他一直以为琪是个精神空虚的少妇。
　　
　　 梦醒时分：喜欢加州旅馆？
　　 琪 琪：嗯，不过叫加州招待所更好听
　　 梦醒时分：整夜上网不累？
　　 琪 琪：身体累，心里很轻松
　　 梦醒时分：饿不饿?我口袋里还有请你吃麦当劳的钱
　　 琪 琪：好呀，资本主义的东西我喜欢
　　 梦醒时分：忘本的厉害
　　 梦醒时分：在哪里？我去找你
　　 梦醒时分：？？？？？？？？？？？？
　　 梦醒时分：？？？？？？？？？？？？？？？？？？？？？？？？
　　 琪 琪：我困了，先睡一会
　　
　　 他已经记不清第一次见琪的日期。回忆过去时他常有一种虚空的感觉，就像影子一样，没有质感，却始终紧跟着他，让他无法摆脱。
　　 琪说：“那天晚上我实在没地方可去，又不想回学校，我不喜欢宿舍硬邦邦的床铺。” 不知为什么，他在见面前很紧张，在自动取款机前两次输错密码，换了一张卡，等待了好几分钟，怀里揣了厚厚一沓钱，才给琪打电话。
　　 他没有带琪去麦当劳。琪说：“其实我更喜欢肯德基”，于是他们就去了就近的一家肯德基。后来他们还去了一个名叫“边缘地带”的酒吧。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摇摇晃晃的路灯。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汽车因为避让他们而鸣笛，然后加速，终于飞驰而过。他喜欢牵着琪的手跌跌撞撞，毫无目的地向前走。
　　 他终于鼓足勇气向琪说：“其实我也无家可归。”
　　
　　 琪在床上象一只慵懒的猫。
　　
　　 他在郊区租了一间平房，每到周末，他们就不分昼夜地在一起。没有了嘉的絮絮叨叨，他从心底里喜欢自由的感觉。他有时甚至想推开窗户，对着外面吼一声“ＦＲＥＥＤＯＭ！”他觉得用英文更具有杀伤力。
　　 他喜欢醒来后端详琪的睡态，抚摸她经过睡眠洗润的面容，看她的鼻孔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
　　 琪有时候会下厨，做她拿手的鱼香肉丝。他则一边听音乐，一边整理琪从学校拎来的一大摊脏衣服，琪上课的时候他拿到干洗店去。
　　 他发现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像１＋１＝２或者玻璃那样简单透明。他忽然想起大学时背诵过的阿里斯托芬的一句诗：空中没有其他的漫游物了，只不过有两三个人热情诗人的灵魂在漫游，他们歌唱那明净高空上流逝的事件。
　　 他不需要未来。
　　
　　
　　 （下）
　　 一个雨天，他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然后将红红的烟蒂扔进雨水中。在他的记忆里，雨天其实很静，除了汽车疏忽而过，扬起的雨水又溅落地面发出近似碎裂的声音。
　　 他冲了一杯咖啡，让温暖的香气弥漫着房间，然后回味那个多次重复的场景：琪亦步亦趋靠近他，然后钻进他的怀里，用牙根轻轻咬他的脖子。
　　 他在等待琪的时候甚至已经酝酿好了表情，他喜欢脸上带着幸福又流露出一点惊讶。他觉得那是一段毋庸置疑的激情的前奏。
　　
　　 他们的呼吸都很急促，他感觉到有些眩晕。他抱着她，踉踉跄跄来到布质沙发上。他喜欢布的感觉，平软又踏实。就如同他进入琪时那样的一种归宿感。真实的归宿。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回到家乡初见故人。被钢筋水泥禁锢已久的城市人躺在青草散发出的清新气息中。他对琪说：“这里就是我的家。”琪的身体迎着他的节奏上下起伏。
　　
　　 他拨了琪的手机，很长的盲音，然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不便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想起不久前同事发给他一个短消息：“怎么回事？刚才拨打你手机，铃声响后，手机提示语音说：对方正在做爱，请稍后再拨。真不敢相信！再次拨打，又说：您拨打的用户已累了，请等待。”他把这个短消息拿给琪看，琪笑得前仰后翻。
　　
　　 他没有拿伞，匆匆走进了雨中。雨水很冷，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头上、脸上和全身。灰蒙蒙的建筑物逐一向他身后退去，他却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他喜欢被雨水淋湿的凉爽。他记得５岁时一个人跑进雨中，母亲在后面拼命追赶，喊道：“不要跑了，傻孩子，会感冒的！”最终母亲揪住他的手领他到热气腾腾的厨房里，为他熬了碗姜汤。
　　
　　 琪用红酒洒满他的全身，一点一点地为他舔干。他呼吸着红酒的气息，每一根神经都感到振奋。他们的床很松软，他知道琪不喜欢僵硬的感觉。琪的身体也同样松软，那是不容怀疑的等待。
　　
　　 他终于拨通了琪的手机。在雨中他几乎嘶哑着喊道：“琪，你怎么不接电话？琪，你怎么啦？”
　　 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很长的沉默之后，琪平静地说，“我给你的邮箱发了封信”，然后就挂了电话。
　　
　　 以下是琪发给他的信：
　　
　　 对不起，宝贝。这不是你的错。
　　 我怀孕了。
　　 如果我怪你，我就是个小孩子，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摔痛了，却要去打那地皮。
　　 没有现实的世界最有诱惑力，但它不耐久，这是我们的问题所在。
　　 我们不能生活在真空里。你也该回到现实。
　　 对于我来说，最要紧的是打掉孩子，然后复习准备毕业考试。
　　 我会珍惜这段时光，它会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
　　
　　 这封信没有日期。
　　
　　 现实？影子？但是影子在哪里？偏偏是雨天，他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