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的晚霞挥动着白皙的双手走向山的那一边,告别白天的热情和灿烂,恋恋不舍的轻纱在风中飞舞。暮云如浪的天空上开始点缀繁星点点,那眨动的光亮就是我晚上上班的钟点。
一直以来习惯在夜里独自一人呆着,远离外面世界的纷扰与诱惑。独爱这夜里感受月色撩人,独爱这夜里流风的温和凝重,独爱这夜里黑色的优雅幽远,还有夜的轻柔无痕。
在夜里,我可以任意的放飞我的思绪,把一个空洞的灵魂和孤独的文字糅合起来;可以品上一口或清醇浓烈或寡淡的浊酒,借着酒醉寄托窗外多情等待的风儿捎给远方思念的伊人淡淡的思念。我没有诗人的“众人皆醉我独醒”般愤世嫉俗,也没有政客的“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般高尚情怀。我只是习惯在夜里独酌一个人世界之精彩。
夜通常又是虚无和缥缈的,如同我有时候敲打的文字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如果我能轻然的躺在书香里安静的睡着,我会梦见故乡的山山水水,但是我总是难以入睡。总有一份思念萦绕在心头,如同我身边流动的空气,你能感觉它永远存在,可就在挥手之间触摸不到拥抱不了。 我只能选择了阅读或是书写,让心灵在是书中憩息,让灵魂在书中得到慰籍。置身一方有书的天地,触目那些或发黄或崭新的书籍,睿智的灵光会让我的眼睛明亮而有神。走进五彩缤纷的书林,顿会感觉清香弥漫,心宁气爽,总能在别人散发的油墨香浓里感知什么,感悟什么。“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就算蓬蒿之处,总或有兰香。
不大喜欢明亮的夜,光亮从来只属于白天。最多在夜空悬挂一钩游走的残月,给远方的村庄、河流、田野、山梁洒上一层淡淡的薄霜。每一个月夜我都会陷入古色斑斓的想象之中而难以自拔,随着想象的河水将我淹没,我已被感动得涕泪长流了。想象的结尾通常是一棵柳,就生长在窗外的水塘边,纷披的柳枝和轻扬的柳絮同样使我异常感动。我甚至觉得柳树是一直陪着我的,或者是陪着我而成了一棵柳。
夜总是有着一些隐秘的气息,许多的文字连同故事本身都是在夜的浸润下鲜活起来。正是有了夜,一切便有了发生和存在的理由。我常常在夜色深重的时候想见柳泉先生穷愁潦倒的一生及其整部的《聊斋》,想见他“数卷残书,半窗寒烛”的冷落荒斋,想见作者笔下那些“和易可亲,忘为异类”的花妖狐魅。如果是一个月夜,夜半三更的时候,我总企盼举头一看,其实心里已经感觉到了,后院竹林暗处的土墙上有一张俏丽的脸在向我妩媚。近之,微笑;用手招之,飘然而至。这不是东邻女红玉么?刚要揽之,却倏忽不见。
风在窗外肆意游荡,好似夜的呼吸,于是夜是有生命的。每一个醒在夜里的人很容易听到夜的生命流逝的声音。聆听的方式大多是通过每一座大而无当的城市的某一座标志性建筑物顶端都安放着的一座同样大而无当的时钟。每当一天中又一个二十四分之一时刻到来时便会听到洪亮的乐音自高空飘落,乐音过后是短短长长传之千里的钟声。钟声在夜里更加传之久远,但只有守夜的人在用心聆听并且记数。每一次钟声响起我都会想到天堂,想到圣母;很快又会想到让.弗朗索瓦.米勒的《晚钟》。面对黄昏降临前的寂静,落日的柔光,原野上飞起的鸟雀,农民夫妇虔诚的祈祷……我孱弱的灵魂再次被19世纪法国乡村一个傍晚教堂的钟声击中。
夜一点点加深,然后在某一时刻一点点淡去,当鸡鸣三遍后便踪影全无了。街上早起的市民精神饱满,一记足音,或是一声咳嗽都清亮无比。对于他们而言,除了偶尔想起一星半点的残梦以外,夜似乎是不存在的。但是作为夜的守护者,清晨我开始恹恹地发困,我所有的激情和幻想随着夜的消散而一一崩溃。值得庆幸的是,白天我拥有同光明一样充足与富余的时间,我完全可以养精蓄锐,或者干脆酣然入梦,等候下一个黑夜来临时再次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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