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多和小刘、小高坐车去户县。是个晴天。车上有人说昨天是人工降雨的。猛然记起昨晚在水果店里买甘蔗时,跟小刘说这天怎么干上咱出门就下雨,正在旁边刮甘蔗皮的老板搭话了,“这雨好啊,我恨不得让它下上三天三夜哩。哪怕我这店一向不看门也行。农民心焦的跟啥一样。要顾大局哩”。我笑了。
下了车,先吃早饭。小高在车上就嘟嘟囔囔喊肚子饿,说他要两碗豆浆。我说:“好,豆浆要两碗,喝一碗,倒一碗。油条也要两根,想蘸红糖蘸红糖,想蘸白糖蘸白糖。可是那得等咱有了钱。”他嘿嘿笑了。他是被我们两个硬拽来的,几乎是一左一右扭住胳膊塞进车里。一坐到路边的小饭馆里,小高鼻子使劲抽搐了几下,点点头,“嗯,醋真香”。是豆腐脑里的醋味。我和小刘吃菜合子,小高特意吃了一个肉加馍,说好像是牛肉。留意他手里裹肉加馍的包装纸,上面印的是“眼睛夹馍”四个大字,底下是一排地址电话号码,这卖夹馍的也注册了吗,倒感叹了“你们户县人还是商品意识强”,小处不随便。他两个都是户县人。
到小刘家里,见了我们的采访对象——马宏智老师,小刘的外公陪着来的。小刘管他外公叫“舅爷”,我很纳闷。事后他解释,舅家的爷,不就是“舅爷”。他舅爷和马老是多年的“铁杆儿”,这就很方便了。马老衣冠陈旧,——相比之下,还是小刘他舅爷潇洒些。75岁了,精神头儿还很好。谈话中我说起去年夏里曾参观过高家大院、夏家大院等西安的老宅的,一下勾起了他的记忆。“高家大院?高培支?当过易俗社社长的,那是我的老师”,马老师说给他教时已经八十岁了。“老汉头上都秃完了”,他一揭自己的帽子,露出光亮的头颅,“比我这还光”。
他以前做过县文化馆馆长,省民俗协会的理事,写了不少关于户县民俗的资料。要了解关中的婚俗,找他真是找对人了。面对我们的提问,马老侃侃而谈,我笔不停挥。问起社火“芯子”,他说他对这研究不深,某某是专门搞这的。小高问到他们老家乡里的一个什么掌故,“知不道”,他回答得很干脆。他感慨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婚俗方面他是好久以前研究过的,干完了就“撂过手了”,紧接着他搞了户族研究,出了第一辑,本来想二辑、三辑一直搞下去,年龄不饶人啊。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又该吃午饭了。扯面。一碗肥瘦相间的肉丁,一碗木耳、黄花、鸡蛋、青菜揽的臊子。面都用大敞沿儿的海碗盛着,放了臊子、各种调料搅拌起来筷子很“趁手”。如果是骨堆堆一大碗就不好拌匀。几个人往面里都调了油泼辣子,尤其是马老,碗里红糁糁的,看着都香。可惜,我是不吃辣的。吃了面,喝了面汤。陕西人讲究“原汤化原食”,干的下了肚,喝点汤算是灌缝,就饱了。去厨房舀汤时,小刘她妈问吃饱了没,“今天没做好”,这是主人的一种客气。回来在路上,小刘却认真地说今天中午面没吃好,“人多,我妈忙的没有给你们调面”。不就是放上调料用筷子拌一拌么,这道简单的工序难道还很深奥?“拌一拌跟拌一拌不一样”。
刚进房子时注意到桌子上放有一碗炒的焦黄的小面块,当地人叫“棋子豆”,取其形象。吃完饭了,小刘他妈又端来一碗爆米花。“今天是二月二”,她妈说,“今天小刘要是不回来,我就去给他送这些东西呀”。她指指地上的两个大塑料袋子,里面净是些好吃的。小刘他爸白白净净,戴副眼镜,文质彬彬,显得很年轻。他妈脸发黄,胖胖的,走时一直送我们出了大院。“像个家庭妇女吧”,小高在后头悄悄给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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