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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周国平文集》

写作者:镜中的安娜     日记本: 简单生活

日期:2006年05月26日  星期  

天气 

心情

   被翻看:391

  人生就是一个人的疆界,最要紧的是负起自己的责任,管好这个疆界,而不是越过它无谓悲叹天地之悠悠。
  
  在终极的意义上,人世间的成功和失败,幸福和灾难,都只是过眼烟云,彼此并无实质的区别。当我们这样想时,我们和我们的身外遭遇保持了一个距离,反而和我们的真实人生贴得更紧了,这真实人生就是一种既包容又超越身外遭遇的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体验。
  我们不妨眷恋生命,执著人生,但同时也要像蒙田说的那样,收拾好行装,随时准备和人生告别。入世再深,也不忘它的限度。这样一种执著有悲观垫底,就不会走向贪婪。有悲观垫底的执著,实际上是一种超脱。
  超脱是悲观和执著两者激烈冲突的结果,又是两者的和解。
  未生已前非我也,既去已后又非我也。然则今虽犹尚暂在,实非我也。于是,以非我者之日月,误而任我之唐突可也;以非我者之才情,误而供我之挥霍可也。
  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无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心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诗人的灵魂就像飞鸿,它不会眷恋自己留在泥上的指爪,它的惟一使命是飞,自由自在地飞翔在美的国度里。
  幸福问题的讨论历来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社会方面,关系到幸福的客观条件,另一是心理方面,关系到幸福的主观体验。
  
  如果他们不相遇,他们仍然可能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现自己的惟一者。然而,强烈的感情体验已经改变了他们的心理结构,从而改变了他们与其他可能的对象之间的关系。犹如经过一次化合反应,他们都已经不是原来的元素,因而不可能再与别的元素发生相似的反应了。
  
  哲学家桑塔耶那说:爱情的十分之九是由爱人自己造成的,十分之一才靠那被爱的对象。最热烈的爱情总是在两个最富于幻想的人之间发生,不过,同样真实的是,他们也最容易感到幻灭。
  
  一对夫妇总依着两个人中较为平庸的一人的水准而生活的。
  
  爱情仅是感情的事,婚姻幸福却是感情、理智、意志三方通力合作的结果。
  尼采说:同样的激情在两性身上有不同的节奏,所以男人和女人不断地发生误会。可见两性和谐并非现成的,它需要一个彼此接受、理解、适应的过程。
  
  女子之爱强的男子只是表面的,且她们所爱的往往是强的男子的弱点。强的男子可能对千百个只知其强的崇拜者无动于衷,却会在一个知其弱点的女人面前倾倒。
  
  一切爱都基于生命的欲望,而欲望不免造成痛苦。如果说幸福是一个悖论,那么,这个悖论的解决正存在于争取幸福的过程之中。其中有斗争,有苦恼,但只要希望尚存,就有幸福,所以我认为莫洛亚这本书的结尾句是说得很精彩的:若将幸福分析成基本原子时,亦可见它是由斗争与苦恼形成的,惟此斗争与苦恼永远被希望所挽救而已。
  
  好的书籍是朋友,但也仅仅是朋友。与好友会晤是快事,但必须自己有话可说,才能真正快乐。一个愚钝的人,再智慧的朋友对他也是毫无用处的,他坐在一群才华横溢的朋友中间,不过是一具目偶,一个讽刺,一种折磨。
  
  一切高贵的情感都羞于表白,一切深刻的体验都拙于言辞。
  
  无论到什么时候,女人离开男人就不成其为女人,就像男人离开女人就不成其为男人一样。男人和女人是互相造就的,肉体上如此,精神上也如此。
  
  最美丽的猴子与人类比起来也是丑陋的。
  
  读书犹如交友,再情投意合的朋友,在一块耽得太久也会腻味的。书是人生的益友,但也仅止如此,人生的路还得自己走,在这路途上,人与书之间会有邂逅,离散,重逢,诀别,眷恋,反目,共鸣,误解,其关系之微妙,不亚于人与人之间,给人生添上了如许情趣。也许有的人对一本书或一位作家一见倾心,爱之弥笃,乃至白头偕老。
  
  热烈而持久的情侣之间有无数珍贵的共同记忆,使他们不肯轻易为了新的爱情冒险而将它们损害。
  
  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
  
  萧伯纳说:人生有两大悲剧,一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另一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如果反其义来说:人生有两大快乐,一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于是你可以去寻求和创造,另一是得到你心爱的东西,于是你可以去品味和体验。
  自己的所爱再有魅力,也不会把其他所有异性的魅力都排除掉。在不同的异性对象身上,性的魅力并不互相排斥。所以,专一的性爱仅是各方面为了照顾自己的嫉妒心理而自觉或被迫地向对方的嫉妒心理作出的让步,是一种基于嫉妒本能的理智选择。
  好的爱情有韧性,拉得开,但又扯不断。
  相爱者互不束缚对方,是他们对爱情有信心的表现。谁也不限制谁,到头来仍然是谁也离不开谁,这才是真爱。
  
  我所欣赏的女人,有弹性,有灵性。
  弹性是性格的张力。有弹性的女人,性格柔韧,伸缩自如。她善于妥协,也善于在妥协中巧妙地坚持。也不固执己见,但在不固执中自有一种主见。
  舍近逐远似乎是我们人类的天性,大约正是目的意识在其中作祟。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如果出不去进不来,就感到无聊。这是达不到目的的无聊。一旦城里的人到了城外,城外的人就到了城里,又觉得城外和城里不过尔尔。这是目的达到后的无聊。于是,健忘的人(我们多半是健忘的)折腾往回跑,陷入又一轮循环。等到城里城外都厌倦,是进是出都无所谓,更大的无聊就来临了。这是没了目的的无聊。
  无聊是人的宿命。无论我们期待一个目的,同学是根本没有目的可期待,我们都难逃此宿命。在没有目的时,我们仍有目的的意识。在无可期待时,我们仍茫茫然若有所待。我们有时会沉醉在过程中,但是不可能始终和过程打成一片。当我们渴念过程背后的目的,或者省悟过程背后绝无目的时,我们都会对过程产生疏远和隔膜之感。然而,我们又被粘滞在过程中,我们的生命仅是一过程而已。我们心不在焉又身不由已,这种心境便是无聊。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凡童心不灭的人,必定对人生有着相当的彻悟。
  
  退得一步,即为稳实,多少受用。
  
  生命的密度比生命的长度更值得追求。无论活多活少,谁都活在此刻,此刻之前的时间已经永远消逝,没有人能把它们抓在手中。所以,与其贪图活得长久,不如争取活得痛快。
  
  人生不得行胸臆,纵年百岁犹为天。
  
  对于一个洋溢着生命热情的人来说,幸福就在于最大限度地穷尽人生的各种可能性,其中也包括困境和逆境。
  罗近溪说:圣人者,常人而肯安心者也。
  
  苏东坡说:寄至味于淡泊。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
  所谓老熟,想来不光指文字,也包含年龄阅历。人年轻时很难平淡,譬如正走在上山的路上,多的是野心和幻想。直到攀上绝顶,领略过了天地的苍茫和人生的限度,才会生出一种散淡的心境,不想再匆匆赶往某个目标,也不必担心错过什么,下山就从容多了。所以好的散文大抵出在中年以后,无非是散淡人写散淡文。
  当然,年龄不能担保平淡,多少人一辈子蝇营狗苟,死不觉悟。说到文人,最难戒的却是卖弄。写文章一点不卖弄不容易,而一有卖弄之心,这颗心就已经不平淡了。
  
  灵感是石头中的美,不知要凿去多少废料才能最终把它捕捉住。
  
  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之所以难,除了在文字上要下千锤百练的功夫外,还因为这不是单单文字功夫能奏效的。平淡不但是一种文字境界。更是一种胸怀。一种人生境界。
  
  尼采对女人讥评:朋友,走近了你就知道,即使在最美丽的帆船上也有着太多的琐屑的噪音。
  
  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情泪。
  
  倦鸟归巢,落叶归根,我们回到故乡故土,犹如回到从前靠岸的地方,从这都是里启程驶向永恒。
  
  有两种男人最爱谈女人:女性蔑视者和女性崇拜者。两者的共同点是欲望强烈。历来关于女人的最精彩的话都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那种对女性持公允折中立场的人说不出什么精彩的话,女人也不爱听,她们很容易听出公允折中背后的欲望乏弱。
  
  孔子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孔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为什么女人和小人难对付?女人受感情的支配,小人受利益的支配,都不守游戏规则。
  
  当女人爱时,男人当知道畏惧,因为这时她牺牲一切,别的一切她都认为毫无价值。
  
  近代女性蔑视者断言女人在精神上发育不全,只停留在感性的阶段,未上升到理性的阶段,所以显得幼稚、浅薄、愚蠢。可是席勒说:女人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天性纯正。一个女人愈是赋有活泼的直觉,未受污染的感性,就愈具女性智慧的魅力。所以理性决非衡量智慧的惟一尺度,也不是最高尺度。
  
  瓦莱里说:聪明的女子是这样一种女性,和她在一起时,你想要多蠢就可以多蠢。
  
  男人们多么讨厌妻子购买衣服和零星饰物时的长久等待;而女人们又多么讨厌丈夫购买名声和荣誉时的无尽等待——这种等待往往耗费了她们大半生的光阴。
  男人和女人,各有各的虚荣。世上也有一心想出名的女人,许多男人也很关心自己的外表,不过,一般而论,男人更渴望名声,炫耀权力,女人更追求美貌,炫耀服饰,似乎正应了叔本华的话,其间有精神和物质的高下之分。但是,换个角度看,这岂不恰好表明女人的虚荣仅是表面的,男的人虚荣却是实质性的?
  
  女人柔弱,但柔者有韧性,男人刚强,但刚者易摧折。
  母性是女人天性中最坚韧的力量,这种力量一旦被唤醒,世上就没有她承受不了的苦难。
  诸法无我,一切众生都是随缘而起的幻像。
  
  法国作家辛涅科尔说:是的,对于宇宙,我微不足道;可是,对于我自己,我就是一切。
  我何偿不知道,在宇宙的生成变化中,我只是一个极其偶然的存在,我存在与否完全无足轻重。面对无穷,我确实等于零。然而,我可以用同样的道理回敬这个傲慢的宇宙:倘若我不存在,你对于我来说岂不也等于零?倘若没有人类及其众多的自我存在,宇宙的永恒究竟有何意义?而每一个自我一旦存在,便不能不从自身出发估量一切,正是这估量的总和使本无意义的宇宙获得了意义。
  
  人有一个肉体似乎是一件尴尬的事。那个丧子的母亲终于停止哭泣,端起饭碗,因为她饿了。那个含情脉脉的姑娘不得不离开情人一小会,她需要上厕所。那个哲学家刚才还在谈论面对苦难的神明般的宁静,现在却因为牙痛而呻吟不止。灵魂在天堂享受幸福或在地狱体味悲剧时,肉体往往不合时宜地把它拉回到尘世。
  
  一个清明宁静而非常关切的灵魂——罗曼·罗兰。
  即使我在世上遭受最悲惨的灾难和失败,只要我识得返回它的途径,我就不会全军覆没。它是我的守护神,为我守护着一个任何风雨都侵袭不到也损坏不了的家园,使我在最风雨飘摇的日子里也不致无家可归。
  
  大自然塑造了我,然后把模子拓碎了。——卢梭
  我找我的时候找不着;我找我由于偶然的邂逅比由于有意的搜寻多。
  
  爱和孤独是人生最美丽的两支曲子,两者缺一不可。无爱的心灵不会孤独,未曾体味过孤独的人也不可能懂得爱。
  
  人生在世,必须习惯于失去。整个人生是一个不断地得而复失的过程,就其最终结果看,失去反比得到更为本质。我们迟早要失去人生最宝贵的赠礼——生命,随之也就失去了在人生过程中得到的一切。
  佛教主张“无我”,既然“我”不存在,也就不存在“我的”这回事了。无物属于自己,连自己也不属于自己,何况财物。明乎此理,人还会有什么得失之患呢?
  
  使沙显得美丽的,是它在什么地方藏着一口水井。——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
  
  谎言重复十遍未必成为真理,真理重复十遍就肯定成为费话。
  
  人有两只耳朵,只有一张嘴,就是让我们多听少说。孔子主张: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明朝的李笠翁也认为:智者拙于言谈,善谈者罕是智者。
  
  真正的爱情是两颗心灵之间不断互相追求和吸引的过程,这个过程不应该因为结婚而终结。求爱求爱,爱即寓于追求之中,一旦停止追求,爱必随之消亡。相反,好的婚姻则应当使爱情始终保持未完成的态势。也就是说:相爱双方之间始终保持着必要的距离和张力,各方都把对方看做独立的个人,因而是一个永远需要重新追求的对象,决不可能一劳永逸地加心占有。在此态势中,彼此才能不断重新发现和欣赏,而非互相束缚和厌倦,爱情才能获得继续生长的空间。
  当然,再好的婚姻也不能担保既有的爱情永存,杜绝新的爱情发生的可能性。世上没有也不该有命定的姻缘。人生魅力的前提之一恰恰是,新的爱情的可能性始终向你敞开着,哪怕你并不去实现它们。如果爱情的天空注定不再有新的云朵飘过,异性世界对你不再有任何新的诱惑,人生岂不太乏味了?靠闭关自守而得维持其专一长久的爱情未免可怜,惟有历尽诱惑而不渝的爱情才富有生机,真正值得自豪。
  
  弗洛斯特在一首著名的诗中叹息:林中路分为两股,走上其中一条,把另一条留给下次,可是再也没有下次了。因为走上的这一条路又会分股,如此至于无穷,不复有可能回头来再走那条未定的路了。
  
  当真的爱情来临时,灵魂因恐惧和狂喜而战栗了。
  
  无家的人倒是一身轻,只怕这轻有时难以承受,容易使人陷入一种在这世上没有根基的虚无感觉之中。
  家是一个活的有生命的东西。所以,我们要把它当作活的有生命的东西那样,怀着疼爱之心去珍惜它。
  
  最真切最切已的人生感悟是找不到言词的。对于人生最重大的问题,我们每个人都只能在沉默中独自面对。我们可以一般地谈论爱情、孤独、幸福、苦难、死亡等等,但是倘若这些词眼确有意义,那属于每个人自己的真正的意义始终在话语之外。我无法告诉别人我的爱情有多温柔,我的孤独有多绝望,我的幸福有多美丽,我的苦难有多沉重,我的死亡有多荒谬。我只能把这一切藏在心中。我所说出写出的东西只是思考的产物,而一切思考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一种逃避,从最个别的逃向最一般的,从命运逃向生活,从沉默的深渊逃向语言的岸。如果说它们尚未沦为纯粹的空洞观念,那也是因为它们是从沉默中挣扎出来的,身上还散发着深渊里不可名状的事物的气息。
  
  梅特林克说:沉默的性质揭示了一个人的灵魂的性质。在不能共享沉默的两个人之间,任何言辞都无法使他们的灵魂发生沟通。
  一个人对言辞理解的深度取决于他对沉默理解的深度,归根结蒂取决于他的沉默亦即他的灵魂的深度。
  
  对意义的寻求是人的最基本的需要.当这种需要有明确的指向时,人就会感到精神空虚,弗兰克称之为“存在的空虚”。当这种需要有明确的指向却不可能实现时,人就会有受挫之感,弗兰克称之为“存在的挫折”。这种情形发生在人生的各种逆境或困境之中。
  寻求生命意义的各种途径,通常认为,归结起来无非一是创造,以实现内在的精神能力和生命的价值,二是体验,藉爱情、友谊、沉思、对大自然和艺术的欣赏等美好经历获得心灵的愉悦。
  在创造和体验之外,有必要为生命意义的寻求指出第三种途径,即肯定苦难本身在人生中的意义。以尊严的方式承受苦难,这种方式本身就是“一项实实在在的内在成就”,因为它所显示的不只是一种个人品质,而且是整个人性的高贵和尊严,证明了这种尊严比任何苦难更有力是世间任何力量不能将它剥夺的。
  苦难的确是人生的必含内容,一旦遭遇,它也的确提供了一种机会。人性的某些特质,惟有藉此机会才能得到考验和提高。一个人通过承受苦难而获得的精神价值是一笔特殊财富,由于它来之不易,就决不会轻易丧失。而且我相信,当他带着这笔财富继续生活时,他的创造和体验都会有一种更加深刻的底蕴。
  
  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陀斯妥耶夫斯基。
  
  在最内在的精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爱并不能消除这种孤独,但正因为由已及人地领悟到了别人的孤独,我们内心才会对别人充满最诚挚的爱。
  
  一般来说,浪漫之情往往存在于婚姻前或婚姻外,至多还存在于婚姻的初期。随婚龄增长,浪漫之情必然会递减,然而倘若这一结合的质量确实是好的,就会有另一种感情渐渐生长起来。这种新的感情由原来的恋情转化而来,似乎不如恋情那么热烈和迷狂,却有了恋情所不具备的许多因素,最主要的便是在长期共同生活中形成的互相的信任感、行为方式上的默契、深切的惦念以及今生今世的命运与共之感。称之为:亲情式爱情。
  大千世界,许多浪漫之情产生了,又消失了。可是,其中有一些幸运地活了下来,成熟了,变成了无比踏实的亲情。好的婚姻使爱情走向成熟,而成熟的爱情是更有份量的。当我们把一个异性唤做恋人时,是我们的激情在呼唤。当我们把一个异性唤作亲人时,却是我们全部的人一经历在呼唤。
  
  从茫茫宇宙的角度看,我们每一个的确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偶然地来到世上,又必然地离去。正是因为这种根本性的孤独境遇,才有了爱的价值,爱的理由。人人都是孤儿,所以人人都渴望有人爱,都想要有人疼。我们并非只在年幼时需要来自父母的疼爱,即使在年长时从爱侣那里,年老时从晚辈那里,孤儿寻找父母的隐秘渴望都始终伴随着我们,我们仍然期待着父母式的疼爱。另一方面,如果我们想到与我们一起暂时居住在这颗星球上的任何人,包括我们的亲人,都是宇宙中的孤儿,我们心中会产生一种大悲怜,由此而生出一种博大的爱心。我相信,爱心最深厚的基础是在这种大悲怜之中,而不是在别的地方。譬如说性爱,当然离不开性欲的冲动或旨趣的相投的,但是,假如你没有那种把你的爱侣当做一个孤儿来疼爱的心情,我敢断定你的爱情还比较自私的。即使是子女对父母的爱,其中最刻骨铭心的因素也不是受了养育之后的感恩,而是无法阻挡父母老去的绝望,在这种绝望之中,父母作为无人能够保护的孤儿的形象清晰地展现在了你的眼前。
  
  一个人惟有关注心灵,才会因为心灵被扰乱而不安,才会有寻求心灵的宁静之需要。
  
  人做事情,或是出于利益,或是出于性情。出于利益做的事情,当然就不必太在乎是否愉快。相凡是出于性情做的事情,亦即仅仅为了满足心灵而做的事情,愉快就都是基本标准。属于此列的不仅有读书,还包括写作、艺术创作、艺术欣赏、交友、恋爱、行善等等,简言之,一切精神活动。
  
  读书惟求愉快,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关于这种境界,陶渊明做了最好的表述: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我必须为自己的心灵保留一个自由的空间,一种内在的从容和悠闲。
  
  在一个安静的位置上,去看世界的热闹,去看热闹背后的无限广袤的世界,这也许是最适合我的性情的一种活法吧。
  自有人类以来,男女两性就始终互相吸引和寻找,不可遏止地要结合为一体。柏拉图解释:很早的时候,人都是双性人,身体就像一只圆球,一半是男一半是女,后来被从中间劈开了,所以每个人都要竭力要找回自己的另一半,以重归于完整。它深刻寓意是:
  一:无论是男性特质还是女性特质,孤立起来都是缺点,都造成了片面的人性,结合起来便都是优点,都是构成健全人性的必需材料。譬如说:如果说男性刚强,女性温柔,那么,只刚不柔便成脆,只柔不刚便成软,刚柔相济才是韧。
  二:两性特质的区分仅是相对的,从本原上说,它们并存于每个人身上。一个刚强的男人也可以具有内在的温柔,一个温柔的女人也可以具有内在的刚强。一个人越是蕴含异性的特质,在人性上就越丰富和完整,也因此越善于在异性身上认出和欣赏自己的另一半。相反,那些性别优劣争吵不休的人,容我直言,他们的误区不只在理论上,真正的问题很可能出在他们的人性已经过于片面化了。借用柏拉图的寓言来说:他们是被劈开得太外了,以至于只能僵持于自己的这一半,认不出自己的另一半。
  
  你好象一朵花
  这样温情,美丽,纯洁;
  我凝视着你,我的心中
  不由涌起一阵悲切。
  
  我觉得,我仿佛应该
  用手按住你的头顶
  祷告天主永远保你
  这样纯洁,美丽,温情。——海涅
  
  人皆有灵魂,但灵魂未必总是在场的。现代生活的特点之一是灵魂的缺席,它表现在各个方面,例如使人不得安宁的快节奏,远离自然,传统的失落,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丧失,等等。因此,现代人虽然异常忙碌,却仍不免感到空虚。
  应该承认,现代人是孤独的。但是,由于灵魂的缺席,这种孤独就成了单纯的惩罚。相反,倘若灵魂在场,我们就会体验到独处时的充实,从而把孤独也看做人生不可缺少的享受。
  
  金钱能带来物质享受,但算不上最高的物质幸福。最高的物质幸福是什么?我赞成一位先哲的见解:对人类社会来说,是和平,对个人来说,是健康。所以,我的物质享受就是,在一个和平的世界上,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过一种健康的日子。
  
  灵魂永远只能独行。即使两人相爱,他们的灵魂也无法同行。世间最动人的爱仅是一颗独行的灵魂与另一颗独行的灵魂之间的最深切的呼唤和应答。
  
  一切好的友谊都是自然形成的,不是刻意求得的。我们身上都有一种直觉,当我们初次与人相识时,只要一开始谈话,就很快能感觉到彼此是否相投。当两个人的心性非常接近时,或者非常远离时,我们的本能下判断最快,立刻会感到默契或抵牾。对于那些中间状态,我们也许要斟酌,斟酌的快慢是和它们偏向某一端的程度成比例的。也就是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疏,并不是由愿望决定的,而是由有关的人各自的心性及其契合程度决定的。
  
  男人身上应该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使他能够承受人生的压力和挑战,坚定地站立在世界上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上。人生的本质决非享乐,而是苦难,是要在无情宇宙的一个小小角落里奏响生命的凯歌。
  
  “要使女人成为一首赞歌,就要给她创建黎明时需要重建的家。”为了使家成为家,需要投入时间。现在人们舍不得把时间花在家中琐事上,早出晚归,在外面奋斗和享受,家就成了一个旅舍。
  
  爱是耐心,是等待意义在时间中慢慢生成。母爱是从一天天喂奶中来的。感叹孩子长得快的都是外人,父母很少会这样感觉。你每天观察院子里的那颗树,它就渐渐在你的心中扎根。有一个人猎到一头小沙狐,便精心喂养它,可是后来它逃回了沙漠。那人为此很伤心,别人劝他再捉一头,他回答:捕捉不难,难的是爱,太需要耐心了。
  是啊,人们说爱,总是提出种种条件,埋怨遇不到符合这些条件的值得爱的对象。也许有一天遇到了,但爱仍未出现。那一个城市非常美,我在那里旅游时曾心旷神怡,但离开后并没有梦魂牵绕。那一个女人非常美,我邂逅她时几乎一见钟情,但错过了并没有日思夜想。人们举着条件去找爱,但爱并不存在于各种条件的哪怕最完美的组合之中。爱不是对象,爱是关系,是你在对象身上付出的时间和心血。你培育的园林没有皇家花园美,但你爱的是你的园林而不是皇家花园。你相濡以沫的女人没有女明星美,但你爱的是你的女人而不是女明星。也许你愿意用你的园林换皇家花园,用你的女人换女明星,但那时候支配你的不是爱,而是欲望。
  
  当你把爱投入到一个对象上面,你就是在创造。创造是:用生命去交换比生命更长久的东西。
  

完成时间:2006.05.26 09: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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