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外公外婆是自由恋爱还是包办婚姻,只知道在他们那个动荡的时代,爱情是被放到第二位的。听外公说,他们是因为日本人的侵略而从鄂州逃难到了武汉,大舅那时候在当兵,外公就用两个箩筐挑着二舅和我妈,外婆跟在后面,一家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武汉,没过几年,小舅在武汉出世了。
外公是一个木匠,做的活很精细,我们小时候的玩具和小凳子,都是他亲自为我们做的,可是在那个年代,没有多少人家里需要像样的家具,所以种菜就成了他的第一职业,只有在偶尔空闲的时候为家里添个木凳子,打个木桌子,就这样,外公靠他那双粗糙的双手把一个本来一无所有的家把持到能够丰衣足食。记忆中,外公性子很急,脾气也很大,老是很大声的对两个舅舅发脾气,但是奇怪他从来不大声对外婆说话,到我懂事后才知道每次都是当两个舅舅和舅妈对外婆不好的时候,外公才会对他们发脾气。
外公家旁边有个鱼塘,有一年外公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一颗野生的栀子花树种在了鱼塘边,每到栀子花飘香的时节,外公总会把树上发白了的花蕾摘下来给外婆插在瓶子里面放在他们的房间,晚上睡觉的时候房间里面总有着淡淡的清香,这种清香延续了十几年不曾改变,后来我们长大了,每年夏天都会去外公家摘栀子花,外公都会跟我们说,留一点给外婆,因为外婆也喜欢栀子花,我们就去找外婆说好话,这次我们全部摘走,等下次再开花了就全部留给外婆,这时候外婆一定会答应我们,还会走过去说外公不疼我们,这时候外公就会对着我们笑,笑得甜甜的。可是现在,那颗栀子花树早已不知去向了。
外婆裹过脚,走路很慢,很惊讶她当年是怎样从坐车都需要5个小时的鄂州一步一步走来的。有时候妈妈会要我去接外公外婆来我家吃饭,每次都是我跟外公大步走在前面,外婆一个人慢慢的走在后面,每当距离拉开了的时候,外公就会时不时地故意停下来歇一会儿,脱下鞋子说里面进了沙子,或整理一下篮子里面带去我家去的新鲜蔬菜,其实我知道他是想等外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外婆习惯了前面永远都会有人停下来等她,给她带路,以至于在外公去世后,她一个人去我家竟然迷路了,那年,下课回家后看见妈妈眼睛都哭红了,才知道妈妈去看外婆的时候,舅妈告诉我妈外婆早上出门一个人来我家了,从外婆家到我家的路程不过半个小时,妈妈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当妈妈赶回家的时候,外婆还是没有到我家,于是全家出动找外婆,当我精疲力尽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头发凌乱的外婆坐在我家客厅里,神情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嘴里面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里还带着出那种害怕的神情,我忍不住嚎啕大哭,那一刻,我想到了外公,如果外公还在,外婆就不会找不到来我家路,如果外公还在,外婆不会在那条错的路上面来来回回走了一天,如果外公还在,外婆的那双小脚不会肿成那样,可是这一切永远都只是如果。归根结底,如果舅舅舅妈他们能够尽孝道,对外公外婆好一点,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也不会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没有享受到就去世了。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远处的天空,一片片火烧云变幻着不同的形状,又想起了外公外婆走在去我家的路上的情景,几十年来,他们就是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在那条路上,有种深厚的感情维系着在这前与后的距离中。或许有人会说他们那代人没有爱情只有亲情,或许有人会说他们那代人不懂爱情……其实他们很懂生活,更懂爱情,只是他们把爱情融进了亲情中,把玫瑰换成了栀子花,把“我爱你”三个字含蓄地融入生活里面,于是生活就变得那么精彩而温馨了。
瑾以此文怀念我亲爱的外公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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