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了他,变得越来越低,一直低到尘埃里。但她的心是欢喜的,欢喜得在尘埃里开出了花。
这是当年张爱玲送给爱人的照片背后的一段话。想想看,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某一天午后,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怀着怎样的窃喜,在窗前写下这些话啊!这些小小的字,有着怎样隐秘的甜呵,由不得声张...
她便是这样的人。见了他,心里开成了花,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那样灿烂的低。她总说:“哦,虽然我知道他在哄我,但我接受他的哄啊,虽然我明白,他下次还会犯同样的错误,可我只能让他这样啊。”她是个清醒的女子,可是,遇到了他,她总是糊里糊涂的。她会走着走着就拐了脚,然后幸福地听他数落;她会很傻很傻地忘了拔门上的钥匙,等第二天,他来,恨铁不成钢地拍她的头,说自己对她永远也放心不下;她会很执着地伸出自己短短的小指,竖起耳朵听他溺爱的嘲笑... 她喜欢他这样,让她的心里开出许多幸福的花来。她就是这样的女子,她那可爱的糊涂呵,象枝头明丽的果子,谁都看得出来,除了那个他。
他总觉得她不过如此。也许男人总这样。他很忙,总是很晚才来,然后一大早又走了。她晚上写东西,然后睡觉。那个他早上七点醒来,她的生物钟就定在了七点,然后跟他说话。那个他总是很奇怪地说:“我就奇怪你,怎么精神这么好,不用睡吗?”她总是愣住。
他不明白,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太少,幸福象偷来一样,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而且他不明白,她见了他兴奋啊!他不喜欢她这样。
她总说,她生气了。可见了他,又忘了。这样的她啊,那么多的问题,她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只希望他无论去了哪里,最后都能想起要回来她这里。可他不这么想,他都没看出来,她是多么说一不二的呵。她总对他说:“六十岁的时候,你会躲在墙角想念我。”他只是笑,他听不见,其实她是用心说的。
男人的腰有时总太硬,没有几个人可以弯下看到这种低到尘埃里的花的。他总希望她长成一棵树,可他不知道,这不会长久,因为女人终究要开成一朵花的...
也许这也是一种美好,我们总为了遇见的那个他,把自己放得低一点,再低一点,开出花来。不知道那个他,有一天会不会翻箱倒柜地想在自己的仓库里找到这朵花,以证明曾经拥有过这么一个她?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寂寞的黑夜里发出微渺而快乐的光来,只是,他没看见...
也许世界就是这样简单而复杂,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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