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路旁的山就随之露出了本色,象一个个散落在大地上大小不一的馒头,只不过这些馒头是黄土颜色的,模样也都千篇一律,光秃秃的从车窗里向后消失。我们这边的山多数如此。
此行我们去的是一家煤矿企业。
头一天晚上我曾仔细的想象过要去的矿区是什么样子,但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我对矿区仍然还是单位附近那个矿区的遍地黑灰的印象,对矿工的印象积极一些,一想起他们眼前就有一副广告招贴画——一个满脸黢黑的矿工,从右侧回头看着右上方,笑着,露着白白的两排牙…… 如果你还问我有什么,那就是矿难了,所以心里多少有点怯。
车子跑了大概有两个小时,一座小城镇逐渐的在眼前显现,很快我们就来到了一座办公大楼前,显然这不是矿区,但眼前的干净整洁还是让我眼前一亮。简单的了解情况之后,前来接待的一位领导提出要带我们去他们一个矿去看看,大家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多少有点兴奋。
一路上我们对矿山的看法和印象随着地点的变换,也不断的发生着改变。我们到达矿区,就看到了干净的办公区,我有点惊讶,从来没曾想过矿区的办公楼如此干净,同行的一位领导窃窃私语:“八成下井的地方还在远处呢!”我说我想也是。进入办公楼也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我就愈发认定我的想法是对的了。短短的座谈会很快结束了,那个有着厚厚的嘴唇、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很淳朴的矿长说,我领各位去看看我们的大澡塘子吧!我心想跑来又不是泡澡的?满心疑惑跟着大家走出了会议室。
来到澡塘子我才知道我错了。更衣箱旁边的小床上放了好几套用红带子扎起来的衣服,里边有线衣线裤、绒衣绒裤、还有那种象鞋一样的袜子,旁边有崭新的高筒雨鞋。矿长大概看出了我们的疑惑,说我们给各位安排去井下看看,现在请大家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换我们的工作服吧!记得把红腰带系上,那是保平安的。说完自己就开始换了,和我们单位的电解工脱衣服一样快,看起来是经常下去的。旁边的一位看着矿长小声地问要全脱光吗?矿长一听笑了,大方的光着身子转过来对大家说,脱光了换,衣服是我们高温消毒的,没有问题。大家一下子笑了起来。我看到了他强壮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印象里边的招贴画。换完衣服有人给我们发了安全帽和皮带,全部穿戴好了,脖子里又多了一条黄色的毛巾,戴上安全帽,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新鲜的很。有人说,这下子我可就是煤矿工人了。前边领路的小伙子回过头笑着说了句大实话——“你们的工作服颜色一看就是当领导的……”——我们多少有点难堪,一位领导摸摸肚子自我解嘲的说,是啊,看体形也不像是矿工啊。
来到了进口,走进通廊迎面就吹来了一阵清凉的风,通廊的两边是灯箱式的安全宣传标语,一条条或亲切或严厉、有嘱咐有关心,让人真正的感受到了一种安全第一的氛围。直到走到竖井的电梯口,都是十分干净的,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象井底之蛙,以为单位附近有个煤矿就看穿了所有的煤矿,其实,自己充其量只是看到了井口的一点儿天空!竖井口的电梯是拉人送货两用的,看起来要简陋的多。据矿长介绍这个电梯每次带30个矿工上下矿井,提醒我们在电梯下行的时候如果耳膜发胀是正常现象,有失重的感觉也不必惊慌。我看看周围的人,大家表情严肃,都听的格外认真。电梯启动了,从两边的开口看去,竖井的墙壁上到处都在往下淌水,有清脆的声音拖着很长的尾音。电梯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感觉腿有点发软,耳膜有点胀,正好矿长开始说话,说本来竖井四周的墙壁是不会漏水的,即便是在含水层那里也不会有水渗出,这条竖井建的早,防水做的不够好。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分明在我的跟前,但我却听着那么遥远,有电影主人公梦魇里听到的那种声音的感觉。
大概两分钟之后,电梯停了,防护栏杆打开,我们依次走出来。眼前是一条宽敞的通道,灯火通明。矿长说我们今天就在大巷里边走走,大家感受一下。这时有一个穿着黑黑的工作服的人走过来,矿长介绍这是他们的机电工程师,他看上去有点腼腆。我极力想找到一点印象里边的东西,但在600米的井下只找到了一处,那是在大巷第一个拐弯处,有一处废弃的通道,杂乱阴暗,和宽敞明亮的大巷比起来,如同天壤云泥。我们边走,矿长和工程师边给我们介绍,我们参观了地下的变压站,水池,还看了运煤的皮带,和一个万吨煤仓。整个参观的过程没有看到几个人,只是在煤仓那里看到了一个穿着染成黑颜色的军大衣,脸上有点黑色的人怯生生的站在那里,矿长问了几句什么,他也是那么怯生生的回答着。
地下600米,但是我没有一点其他的感觉,我想我应该是什么感觉呢?是恐惧?如果在那条废弃的矿道里,我觉得我会有恐惧的感觉的。是兴奋?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点,下来了适应了也没有心跳加速。我觉得少了点什么!大概同行的人都感受到了,就有人问,到哪里才能看到电视里边那样的采煤的场面呢?矿长回过头来说,对不起,这里离才掘面非常远,大概要走2个小时左右,今天的时间显然不够了,下次各位来我们早起下井,用一天的时间去一趟采掘面,一定让大家感受一下!原来如此,想起来多少有点遗憾,下得井来没有在煤海里边畅游一番,充其量也只是在煤海边缘蜻蜓点水、走马观花。矿长得体的回答,在我看来只是一种婉言拒绝,安全第一,和我们的好奇心比起来,他肩负的责任要重大的多。
有人提议留个影吧,我们准备好了相机呢!大家也就忘记了遗憾,欣欣然在电梯前合影。那个工程师面带微笑看着我们合影,他在想什么呢?我猜他肯定在想我们这群人不过只是井下参观的一部分,他肯定还有更大的疑问——在最宽敞最明亮最安全的地方这么走一遭,能算下过井吗?合影之后我们又走上电梯,电梯开始上行,有两个同志说,行啊,今天下了一趟井,这辈子也算是上过天、入过地了…….,大家就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两分钟后,我们回到了地面,我再一次看到干净整洁的厂区的时候,说实话,我觉得由衷的钦佩这些常年在地下和煤打交道的人们,虽然没有和他们站到一起,甚至连他们的影子也没有看到,但眼前黑与白,干净整洁的地上、井井有条的地下,和谐统一,安静舒适,就已经让人感到有一种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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