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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开满豆花的季节(续完)

写作者:漫步长天     日记本: 走过冬季的火焰

日期:2006年02月08日  星期  

天气 

心情

   被翻看:332

  我拉起芸的手就往外跑。还没有出院门,她就挣脱我,转身跑进了屋子,我问:你干什么去?说:你别管。急着偷豆角的心情被她这么一折腾,弄得越发地迫切,像要冒火。我在院门口等了一会,还不见芸出来,也跟进去想看个究竟。屋里的情形让我大吃一惊,炕上扔满了衣服,地上乱丢着鞋子,一架半墙高的衣柜敞开着,像是遭遇了小偷的光顾。更要命的是,芸光着上身,正在试穿一件白色的水军衫,只套了一个袖子,动作相当缓慢,似乎还在犹豫。整个人微微向外侧着,窗外的阳光恰到好处地从她的头发一直照下来,给了我一个清晰明亮的剪影。我赶紧从门口退出来,没敢出声,心像被绳子拧紧了一样,跳又不敢跳,不跳又挣扎得厉害。走出院门,我狠狠地闭上眼睛,想忘掉刚才看到的一切,可是,眼睛被外边强烈的阳光刺激得没有了纪律,擅自映出芸的影子,增加了一个少女羞涩的面孔,还有头发随意散落的柔美。我想大声地说话,让屋里的芸能听得见。可刚一张口,却觉得嗓子干得要命,声音还没出来,就变成后悔的唾液咽了回去。我只好耐心地等着,解开衬衫的扣子,让若有若无的风吹走满身的紧张。
  
  芸终于出来了,除了我看到过的水军衫,头上还多了一个彩色的发夹,把黑黑的头发仔细地拢在一起,显得精干利落。我正想张口说点什么,可她却拉着我的手,说:快点,现在天太热,地上没劳动的人,我们多偷点。听她这么一说,看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我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原来她根本不知道我看到了她穿衣服的样子,谢天谢地,幸亏没有被发现。
  
  来到村子外面,顺一条水渠向豆田跑去。周围果然没有人,四野静悄悄的,树上的鸟儿也午休了,偶尔从远外传来一声虫鸣,闷闷的,像是梦语,倒使田野越发寂静了。芸兴致很高,一会儿顺着渠边的小道,弯着腰向前跑,一会儿又站在高高的地埂上,向四周看看,像是被猎人追逐的黄羊。我说:你不要太紧张,不到豆田就不算贼,看护人即使知道你去干什么,也不好管的。她疑惑地看看我,意思是说,明明去偷东西,还做得那么坦然,有你这样的贼吗?不错,做贼的最大刺激是你根本不要想你是贼,脸上又不写字,谁也不知道你是贼,你可以和其它人一样大摇大摆地接近猎物,只要不伸手,或者伸手没被人逮着,就可以用一千个理由表白你不是贼。贼的最高境界是处乱不惊,比任何人都表现的无辜和镇静。
  
  豆田在离村子最远的地方,有好几垄地,一片连着一片,全是产量很高的豌豆。正是豆花盛开的季节,放眼望去,翠绿的豆秧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群热闹的儿童,头对着头,手拉着手,在听其中的一位讲故事。淡粉色的花儿,一朵挨着一朵,是儿童天真的笑脸。还未开放的花蕾,是腼腆的女孩,在捂着嘴害羞呢。芸站在豆田边,反而不紧张了,惊喜地看着大片盛开着的豆花,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提醒她,到远一点的地块,不容易被发现,我们得快点摘豆角,要不然,让人抓住就糟糕了。
  
  来到一快地势较低,向阳通风,看上去有点隐蔽的豆田里。我先钻进去,拨开密密的豆秧,寻找已经长饱了的豆角。可惜,我们来得早了点,豆角刚刚成型,里面的豆仁嫩嫩的,吃起来有一股青草的怪味,全然没有长成的豆角甜美。好不容易找到个饱一点的,也是豆秧长势不好,早早结果的那种,没有丰满的味道。我有点失望,转身招呼芸:我们回去吧,过两天再来。谁知,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蹲在一大片豆秧中间,用手摸摸这株豆秧,摇摇那个豆角,如同母亲在抚弄自己的孩子。我看她根本没有走得意思,干脆顺势躺在豆田里,闭上眼睛,等她和豆秧亲热够了再说。
  
  夏日了太阳把全部的热情送给大地。闭上眼睛,天上的白云变成了金色的圆球,烈日的影子分解成无数个跳动的太阳,和金色的云朵纠缠在一起,上下翻滚,耳鬓厮磨。身边有细细的虫鸣,远处沟渠里的流水声变得飘忽不定。微风轻轻地吹动豆秧,送来丝丝缕缕的暗香。我把四肢放得平平的,让自己舒服一些,反正豆秧是不怕压的,我可以尽情地在上面挥洒。过了一会儿,芸轻轻地来到我身边,默默坐着,见我没有反应,又侧着身爬在我身边。我慢慢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她在做什么。这一看不要紧,却让我少年的心激动了好多年,也让我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开满豆花的季节,还有这个季节里像花儿一样开放的少女。
  
  芸静静地看着我,脸上微微地泛着潮晕,鼻翼翕动,小巧地嘴唇轻吻着一朵豆花,豆花鲜亮地颤抖着,像蝴蝶的两只翅膀。我有些迷惑了,究竟是芸在亲吻豆花,还是豆花在忘情地亲吻她,那情景,比阳光和云彩的纠缠还要温柔。芸的水军衫松松地垂下来,露出雪白如玉的脖颈。我猛然想起了她换衣服时的侧影,十分清晰地浮在眼前,突然之间心跳加速,口渴得难受,舌头像蒙了一层干皮。芸把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脸上,替我擦去脸上的细汗。不知为什么,我对她的抚摸没有拒绝,目光也大胆地和她对视着。我第一次看到,芸的大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儿,我把身体向芸靠近了一点,想看清那个人儿会不会是我。芸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中有点贪婪。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是谁把谁拉到自己身边。当我们紧张地搂抱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脸已紧紧地贴在芸的胸上,感觉得了芸起伏不定的喘气。芸的手盲目地四处游走,嘴里含糊不清地表达着急切和激动的声音。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一味地等待着芸的暗示。芸无助地看着我,目光渐渐迷乱,睫毛上挂着两点泪珠,像芳草上的晨露。身体软软地倒下去,慢慢地闭上眼睛。嘴里发出一阵阵低迷的呻吟,像久病的人无法经受痛苦,又像是在呼唤医生的到来。我不知所措地用手摸着她的脸,想擦去那两颗晶莹的泪珠。突然,芸脸色苍白,胸部起伏得像要裂开,慌乱中,她绝望地抓住我的手,按在了她水军衫的纽扣上……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那个暑假结束后,我们开始了准备考高中的紧张学习。在临近考试的那几天,芸突然失踪了。我到她家找过好几次,都没有见到她本人,问她父母,也说不清楚。后来我从姐姐那儿知道,她的父亲早就不想让她上学了,说女娃娃不需要读那么多的书,小学毕业能睁开眼睛就行了。芸上初中时学习退步的原因也在这里。后来,还是我妈劝说了好几次,她爹才让她读完初中。正在芸准备考高中时,她爹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参加考试,考完后定亲嫁人,要么不参加考试,在家劳动几年后嫁人。无奈之下,芸只好选择了后者。为了避免见到我让我分心,考试那几天,她去了一个远在县城的亲戚家,在寂寞和痛苦中给我写了厚厚的一封信,说上不了高中,她和我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此和我情断意绝,各不牵念。
  
  我最终去了离家十多里的学校上高中,由于路途太远,也因为学校伙食便宜,爹妈就让我住校上学。每周星期六回来背干粮,周日早上回校,没有时间去看开始参加劳动的芸,同时,也怕因为我的出现让她过分伤心。我想,当时我们学校是那种勉强可以读完高中的普通中学,升学的希望很小。过上三年,我上完高中,就要回到农村,那时,我和她再去偷豆角,一定会有很大收获。然而,还没等我高中毕业,她就嫁人了,婆家是离我们村很远的沙缘区。据说那男人做木材生意,很有钱的。芸出嫁时,婆家送的礼和她自己的陪嫁是全村最好的,引得不少大妈大嫂啧啧赞口,说芸掉进蜜缸了,这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出嫁时的芸却哭得很凶,谁的劝说也不听。骑在娶亲的红棕马上,走出村子很远了,还能听到她的哭声。
  
  后来我高考中榜,被本省的一所大学录取,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读书。参加工作后,在城里娶妻生子,只有过年过节才回趟老家。去年,我顺路去农村看望年迈的父母,单位的小车司机有急事,送我到老家就去外地了。村里有辆通往城里的中巴车,出门很方便。第二天回城,我就坐上了。车到中途的一个集镇,上来一位农村妇女,穿一身皱巴巴的格子西服,手里提一个塑料编制袋,头发弄成了早已过时了的烫卷发。上车没有位子,就坐在前面的引擎盖上,还没有坐稳,便和司机粗声大气地喧了起来,声调之高,嗓音之粗,都是少见的,全然不顾车内还有其它乘客。说话的内容杂而无趣,不是张家的狗把李家的猫咬死了,就是王家的媳妇不生孩子,离婚后嫁给了赵家受赌博的大儿子。周围的人都不愿搭理,司机像是和她认识,时不时应上一句。她也不管这些,自顾自地说。一路上,耳朵里全是她说的话和发动机的传动声。车还没有进城,那个妇女就下车了。就在她提起塑料袋准备下车时,车内接连响起了一串轻松的吁声。
  
  到终点站,我和司机打完招呼,准备回家。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跳进脑海,我问他:车上那个大声说话的女人是谁?他说:你不认识?她是芸。一句话,惊得我站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反应。后来不知道司机又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临分手时,他又加了一句:在车上,她就认出了你。
  
  
2006年02月08日16:02 [补记]
    每个人的心里都一些美好的记忆,只是有些人不愿说出来罢了.
  我的生活态度是:工作上学习大人物的本领,生活中保持儿童的天性.
  人来到这个世界很不容易,让苦恼和忧愁左右了自己的行为,是很不值得的.
  困难和失意,什么时候都有,问题的关键在于自己的心态!
  "豆花"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而且在我去年见到芸时,她的样子让我心痛了好长时间,以至于不敢把她写出来.
  趁过年的时候,终于对自己的过去有了个交待,算是还清了一笔久欠的情债吧.
  

完成时间:2006.02.08 11:3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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