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您现在的位置 | 胡杨林日记 [登录] [注册
 
带我走吧

写作者:生命之杯     日记本: 青春的印记

日期:2005年11月11日  星期  

天气 

心情

   被翻看:741

  带我走吧
   薄薄的雾迈着轻巧的步子,从河面上向我走来。我抱着肩,跟着艄公上了船。还不等我弯下身子遛进舱蓬,片叶儿船无声息地便滑到了两米开外。我有些慌张,地扒着船舷,“慢些儿。”那艄公头也不回,竹篙从水里长了出来,带着几颗水滴落在深绿色的河面上,叮咚作响。他边笑着,边又狠狠地将竹篙扎到水里,赤着腿儿,胳膊夹过竹篙,身子徐徐地倒下来,整块屁股墩儿都要坐到船板上了,“走!”
   我安稳地坐下了,回过头去看岸边,那泥泞的堤岸已隔得我老远了。我瞅瞅脚板,鞋被露水浸湿了,新泥还在。那惹眼的土色似乎在冲我哀求:带我走吧,带我离开。我小心地脱下球鞋,底朝天地摆在船尾,让它再望一眼这条家乡的河。
   早晨的东江河面很冷,脱了鞋的我有些抵挡不住,便盘着腿,抱着旅行包取暖。船在水面上蹑步而行,象是怕惊扰了这尚在梦中的河流。我探出头来,先前稀薄的雾象是裹上了厚衣,蹲在河面上打量着我。我回它一个友好的眼神,手也伸将出去。它是矜持的,并不理会我。只是默默让出条路来,等我走得远了,它又在我的身后把远方堤岸上的景致安静地淹没。
   我轻轻吸了口气,“师傅,每天都会起这么大的雾吗?”他不回头,手里的竹篙轻轻拉起,又轻轻放下,“不是很多,雨天、阴天一般会有。也就早上,等到日头出来了,也就散了。”
   我哦了一声,便不再搭话。四周一片茫茫,两岸依稀的影子透着神秘,我心里空落落的,如这虚飘的雾。沁冷的晨,从足心慢慢延伸上来,我瑟瑟地寒颤起来。拉过球鞋急急往脚上套,仿佛有位在水一方的佳人发觉了我的张皇。我尴尬地站起身,立在船尾,远望着。她的衣裙早汇入那迷濛的晨雾,只那绝望、澄澈而认命的眼波,拍到船弦。这波澜,险些把我掀翻河中。
   艄公忽然掉转头来,“刚才那姑娘,是你什么人啊?”我微微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喔,那是……我的朋友。”“香草镇就那么大,她是你朋友?我怎么没听她提起过?”“师傅,你认识她?”“我怎么会不认识。香草镇哪个我不认识?”“太好了,师傅。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哈哈,笑话!你们不是朋友吗?你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是的,我们只是萍水相逢。”“那她怎么来送你?”“这是,这是因为……”我支吾着,看着他慢慢转过身来,弯腰把手上的竹篙放进了船舷的一道槽里,然后手扶着舱蓬顶,对我笑了笑,“小伙子,进来抽口烟吧。让船顺着漂一漂,我也累了。”我应了一声,弯着身子跟着钻进了舱蓬。
   我不等他坐稳,香烟火机已经递到他面前,“师傅,说说?”他含有深意地笑望着我,点燃了烟,狠狠地吸了口,一会才吐出来,闭着眼睛靠在舱壁上,慢吞吞地回我一句,“你真想知道?”
   “当然”,我点点头,望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样的,我是受一个好朋友之托,来看看她的。”
   “那就更奇怪了。你不知道她叫什么,难道你朋友也不知道?你又怎么找到她的呢?”他似乎来了兴趣,面朝着我坐了过来。
   “这……”我忖量着该不该全盘托出,却又忍不住一探究竟,终于狠下了心来,“师傅,你能帮我严守秘密吗?”
   “你以为呢?”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深吸了一口烟,从船蓬口望向了河面的薄雾。
   我沉吟了许久,也点上了根烟。
   “一年前我的朋友来这里游玩。一天傍晚,他在河边遇到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孩。他们象是很早就认识对方一般,就在长长的堤岸边攀谈了起来。从太阳落山到月儿升起,他觉得时间就在那一刻停住了,他觉得遇见了生命中的最爱。他们海阔天空地谈着,欢笑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仿佛在倾诉着几个世纪的思念。天亮了,我的朋友要走了,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爱恋,看到了不舍。他说,他得回去了,船马上要开。她说,她也该走了,一家人还等着她做饭。他很想带她走,他问她叫什么,住在哪,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她摇摇头,眼圈一红转身就走了。我的朋友很难过,回到旅店带上行李就走了。他说在渡口上船以后,岸边传来那女孩的呼喊声,带上我吧,带我离开。他很激动,想要回去,可是船却回不去了。于是他大声地回应着,我一定回来接你,我怎么找你?那女孩哭着喊着说一年后的今天,也是这个时候会在渡口等他。我的朋友告诉我,那个时候他真的心碎了,他不理解那艄公为什么不把船划回去,为什么她当时不答应自己和自己一起离开。他很想念她,甚至刚到停泊处,就想回去找她,可是没有。我的朋友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这样回来了。然后他一直在筹备着今天,等着今天。可是,非常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两个月前,他在出差的时候死于一场车祸,我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我想起了他这个故事,于是也就来了这里,想看看她的模样,告诉她一些情况。”
   “今早从旅店出门的时候,我就忐忑着,我能碰到她吗?在渡口边的林子里,他们约定的地方,我一眼就看见,清冷的风中,立着一位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她深深地望着我,我知道就是她了。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好象就明白了一切,我犹豫着说明了来意。她没有哭,低下头的刹那,泉一样幽深的眼里是爱和希望都瞬间寂灭了的痛。我劝她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还告诉她,他一直都很想她,想那个唯一的的夜晚。再后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清晨的凉风把她的衣裙吹得哗哗的响,象森林里杜鹃的歌唱。她抬起头来,泪花在她的脸庞恣意流淌,我心酸得无言以对。她拭去泪,眼里的痛,融成了一片堪破生死的空濛。她轻轻说:我送送你。我们没再说话……她很美,不是吗?
   我把目光从船头转过来,却忽然发现艄公的脸上满是泪水,不由心头一震,“你是一年前载我朋友的……”
   “不是。他是我师父,也是那姑娘的外祖父。”他手上的烟早已烧尽了,“那姑娘……唉!她自小就是这香草镇最出众的姑娘。是我们这儿唯一考上大学的女娃子。可才读了一年的书,她那在外支撑着整个家的父亲却在矿上遇了难,丢下了常年卧病的母亲和一群弟妹。她只好辍学回来,在乡下的小学里代课,维持着这个家。一直有人来提亲,孩子却死活不同意,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年呐,这一年我从没见过她有一丝笑脸,原来是这么回事。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啊,唉!难怪她说今天要我帮她一件事,不管什么都要我答应,原来是这么回事,唉!冤孽啊!”
   “那,那怎么终究还是安排了她的婚事?这样强迫着她,不是太没道理了吗?”震惊之余,我不禁哀痛起来。
   “小伙子你懂啥?那亲家可是镇长呢。能攀上可不是她的福气?”艄公恢复了平静,“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你也没必要知道太多了。”
   “她叫什么?”我急了,“我可以帮她的,麻烦你掉头回去,我想想见见她的家人。”
   他惊愕地望住我,“你能做什么呢?带她走?照顾她的家人?你这不是添乱吗?!
   我懊丧地长叹一声,心紧缩得想把身体也蜷起来。我没有言语。
   河面的雾已消散了许多。两岸深黛色的山林渐渐清晰起来。我站在船头,长长地吸了口气。一股悲凉在我胸肺间游走,汩汩作响,最后随着我一声呐喊迸发出来。
   艄公又开始撑船了,我一直站在船头,任凭水面上冰冷的风推搡着我。船儿在河面上疾走。两岸深密的林子里不时地飞起一群群的雀鸟来,他们冲着我凄凉地鸣叫,拍打着翅膀却不肯冲上天。我望着前方清澈的河水,那细微的波浪声象是谁人的喃喃自语,那打在我的脚尖上的几朵浪花,分明就是她辗转给爱人的眼泪。我转回头,望着离我远去的青山绿水,仿佛一把声音蹑我而来:
   带我走吧,带我离开。
  
  
  

完成时间:2005.11.11 10:24:20

  公开状态:完 全 公 开 | 11 条留言 | 查看留言   

 

留言


留言主题: 留言在日记留言到信箱
留言内容:
      

Copyright 2002-2007 版权所有
胡杨林© All rights reserved.
服务支持拓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