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深的眼睛,不知为什么那么深,叫人一下子有落水的无力和伤悲。
我就自杀似的冲出了一句:‘蒋介石,我还是他女儿呢!’
在车站了,不知什么时刻,我没有表,也不问他,站上没有挂钟,也许有,我看不见。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一辆又一辆飞驰而过的车厢,我只看见那口井,那口深井的里面,闪烁的是天空所没有见过的一种恒星。”
——《倾城》
“一个完美的中国人,在一群欺软怕硬的洋鬼子里,是行不太通的啊,这个世界上,有教养的人,在没有相同教养的社会里,反而得不到尊重,一个野蛮的人,反而可以建立威信,这真是黑白颠倒的怪现象。
我的同胞们所谓的没有原则地跟人和平相处,在我看来,就是懦弱。不平等条约订得不够,现在还要继续自我陶醉。
绝交我不在乎,恶狗咬了我,我绝不会反咬狗,但是我可以用棍子打它。
是我先做了不抵抗的城市,外人才能长驱而入啊!
我不再去想父母叮咛我的话,但愿在不是自己的国度里,化做一只弄风白额大虎,变成跳涧金睛猛兽,在洋鬼子的不识相的西风里,做一个真正的炎黄子孙。”
——《西风不识相》
“荷西死的时候是三十岁。
有一次《爱书人》杂志向我邀一篇‘假如你只有三个月可活,你要怎么办’的稿子,我把邀请信拿给荷西看,并随口说:‘鬼晓得,人要死的时候要做什么!’
他就说:‘这个题目真奇怪呀!’
我仍然继续地揉面。荷西就问我:‘这个稿子你写不写!你到底死前三个月要做什么,你到底要怎么写嘛?’
我扔继续地揉面,说:‘你先让我把面揉完嘛!’
‘你到底写不写啊!’他直问。
我就转过头来,看着荷西,用我满是面糊的手摸摸他的头发,对他说:‘傻子啊!我不肯写,因为我还要替你做饺子。’
讲完这话,我又继续地揉面,荷西突然将他的手绕着我的腰,一直不肯放开。
我说:‘你神经啦!’因为当时没有擀面棍,我要去拿茶杯权充一下,但他紧搂着我不放,我就说:走开嘛!’我死劲地想走开,他还是不肯放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话正说了一半,我猛然一回头,看到他整个眼睛充满了泪水,我呆住了。
他突然说:‘你不死,你不死,你不死……。’然后又说:‘这个『爱书人』杂志我们不要理他,因为我们都不死。’
‘那么我们怎么样才死?’我问。
‘要到你很老我也很老,两个人都走不动也扶不动了,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一齐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说:‘好吧,一齐去吧!’’
我和荷西曾约定只要我俩在一起小孩子还是别出世吧,如果是个女的我会把她打死,因为我会吃醋,若是个男孩,荷西要把他倒吊在阳台上,因为我会太爱那孩子。”
——《一个男孩子的爱情》
“反正夫妇生活总是在吃饭,其他时间就是忙着赚吃饭的钱,实在没多大意思。”
——《沙漠中的饭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