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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与“熟”---读卷帘人帖子杂感 (转贴)

写作者:wxsycx     日记本: 明月几时有

日期:2005年06月18日  星期  

天气 

心情

   被翻看:222

  作者:门虫
  
   看了卷帘人《渐渐苏醒的诗词》,洋洒数千字,所论精当。卷帘人既精又博令我叹服(尽管仍是有点不愿意服气,哈哈)。作者显然也颇为诗词尚有网络这么一块净土而欣慰。我也是细细读了下来。当中有两句话印象较深,一是“当他们长大后,面对西天的夕阳,自然就能成出心中的诗。”,一是“60年代生人认真地体验着;70年代生人认真地感慨着;80年代生人认真地游戏着。”(凭记忆写个大概的意思,与原句在字面上可能稍有出入,呵呵)。到了能写出心中的诗的年龄,也就必定有着丰富人生体验作为基础,且不论其形式是新是旧。我想这应当也是卷帘人的观点吧。“体验”是沉淀,且着了一层微冷的色调。各式各样的情感早已堆积如山,表面是冷的,内里却是热的。诗的根柢就源于内热冲出的那一刻,这也才是心中的诗。游戏是不会节制笔墨的,感慨也有时因为太过慷慨而无法节制笔墨,惟有到了情感的表面已经冷却的年龄,才懂得、能够节制笔墨。这些也算是我读卷帘人这篇长帖生出的一点感受。
   卷帘人说到“像”与“熟”,我也说几句。就我所知道的,前人的文艺理论成能系统的,一个是刘勰《文心雕龙》,一个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其他大抵就是诗话、词话了。我读书不求甚解,加上底子不好,《文心》读来诘屈,终于只是知道一些零星片段,《人间诗话》觉得好一点,可又没耐性,总算囫囵吞枣看了一遍,至于格律,虽然也是70年代生人,但不幸不在卷帘人所说的“70年代生人的诗大多合律”的行列,所以对诗词终于只是一个外行人。我的这点背景介绍完了,开始说正题吧。
   诗话中大多数像“熟”这样的术语,往往是点到即止,论者一般无心再纠缠下去,至于后来的读者能否领会则很依赖自身的古典文学根底了。由于是点到即止,也就给了后人对其理论的理解留下了极大的转圜空间,诗话这种概念相对模糊、讲究意会的特点,应是造成术语理解千差万别的主要原因,说起来算是文艺理论的不幸。在我看来,“像”与“熟”的主要区别在于所指的对象性质不同,“像”在一般意义上指的是诗的整体情感基调,“熟”在一般意义上指的是诗的语汇。但这两者也并不因此就截然分开,“像”有真与假的差别,真的“像”不至于“熟”,假的“像”则会落入“熟”的套子里,而这一点往往是很难区分的,即便是在作者本人也会这样。在某种程度上,“像”是不可避免的,情感的共鸣性决定了诗(也包括其他形式的文字)总会“像”起来,而真“像”是以诗作者本人的强烈人生体验作为基础,是不可抑止地从心中倾泻出来,应该也就相当于卷帘人所说的“心中的诗”;假“像”则是带有游戏成分,其中可能也有一部分的真实情感在里面,假“像”也便成了“熟”的邻居。就这个意义来说,天下没有不“像”的文字,只是差在真假之诚恳与不诚恳而已。“熟”却应当、也是可以避免的。以情感浓至与否来区分“熟”的话,或许可分为“半熟”与“全熟”。“半熟”的文字尚带有十分情感,只是作者驱遣有所偏好而至于“熟”;“全熟”则最多带上五分情感,这样的文字则完全可说成是“游戏文字”。以上这些区分也仅是我个人的理解,但我认为如此区分应不至于很偏颇的。
   就拿卷帘人赠江湖闲人的那首五言来说,在我看来就挺“像”杜甫的《赠卫八处士》,“像”在哪里?像在整个情感基调;且就局部的一些句子来说,也“像”,“像”在这些句子几乎照搬。然而就我个人来说,我也仍然觉得这首诗好。好在哪里?好在这篇文字算是真“像”,之所以说是“算是”,因为我也只能站在读者的角度,作为一个旁观者,部分参与到作者的诗的情境当中,以此加以估计、理解。我个人一直就很喜欢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我曾说这首诗是“字字出肝肺,无一字奇,却无一字多余。”且由此也认为,古诗虽然形式上较近体自由,但同时也就没有了形式之工整作为倚仗,使之能以工补拙。古诗纯以气胜,这就对作者本人的体验、情感丰富与否提出更高的要求。就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来说,通篇一气贯注而下,在我以为如果没有十分浓至的情感作为支撑是断然不能成篇的。再回到卷帘人的诗上,就“熟”而言,因为有真“像”作为依托,也就弥合了其“熟”的缺陷。
   语言意义系统的继承性也决定了不可能有完全不“熟”的文字。再有诗性直觉天才的诗人都必须通过继承加以发扬,而不可能“创造”出只属于其本人所有的语言意义系统。前人所说的“五言易壮”,以我个人来看,“壮”固然多指体气,但也不妨把语言意义的出新包含进来。意新则气挺,而陈旧的语言意义必然会使情思转弱,也就没有壮可言了。在这个意义上,以抒怀见长、篇幅短小的绝体就自然容易出新,使得作者能够毕其诗思于一“役”了。
   想起古典诗史上一个相当有名的掌故:苏东坡的恶诗论。这个掌故可以用来做为旁注。
  
   世传徐凝《瀑布诗》云“一条界破青山色”,至为尘陋又伪作。乐天诗称美此句有“赛不得”之语。乐天虽涉浅易,然岂至是哉?乃戏作一绝-----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惟有谪仙词。飞流溅沫知多少,不与徐凝洗恶诗。
   徐凝的瀑布诗-----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千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这首诗原本只记个大概,这整首是凝月帮我找的,在此谢谢)
   苏东坡这首诗前的“楔子”没加标点,姑且以我的理解加一下,也不知是否有误。这段楔子也算是苏东坡的诗话,与其他诗话一样只言片语,他指徐凝的瀑布诗为恶诗的根据是“至为尘陋又伪作”,用来对比的是李白的《望庐山瀑布》第一首(应该不用录了吧,地球人都知道),且说是“古来惟有”。据我所知苏东坡的庐山诗没再认真写到那条瀑布,这心理可能就像李白见到崔颢的《黄鹤楼》时的心理。据说徐凝对他自己的那首瀑布诗还是颇为自得的,并且还得到白居易的称赞,也是不易了,可到苏东坡的眼里怎么就“至为尘陋又伪作”起来了呢?苏东坡与李白都是仙才,虽异代而心相通。从苏东坡的这首戏绝看,他把李诗与徐诗进行对照的着眼点放在“帝遣银河一派垂”上面,这也正是李诗的最大特色--想像奇杰,具有强烈的主体意识。相比之下,徐诗虽然也用了“千仞”、“雷奔”、“白练”、“千古”、“界破”这样看似很有气势且精当的词汇,但作为读者,我的感觉是,徐诗其实是在妆点门面,端出大架子唬人的,这就是苏东坡说徐诗“尘陋”之处;他压根就没能像李白那样融入到瀑布的雄奇之中,而只是作为一个冷眼的旁观者,手里把玩着几个“好”词,“装”进诗里,为了“艺术”而“技术”,里面几乎没有丝毫的主体意识,更不用说像李白那样张扬的生命力,这是苏东坡说他“伪作”之处。苏东坡以其锐利的眼光,一下就看透了徐诗与李诗之间“无神”与“有神”的天壤之别,也就难怪称徐诗为恶诗了。归结起来,徐诗之恶正在于“假像”与“全熟”都占了--游戏文字是也。
   说到游戏文字,如果明确标明是在游戏尚有可爱之处,而一面不承认在游戏一面还自认为有多么“艺术”的,则就面目可憎了,我以为这也是不能不加以区分的。苏东坡的恶诗论里于正面强调的是诗要有主体意识,甚至要有张扬的生命力。有些诗也很“客观”,大约可说成是“无我”的吧,几乎看不出主体意识的参与,但在“无我”之中仍是“有我”,这个“我”并不张扬,只是像水一样渗透到了文字的背后,表面上不留痕迹。绝对客观的“诗”是毫无诗性可言的。说到底,“诗言志”。
   之所以把卷帘人所说的“像”与“熟”拿出来说,是我个人觉得其中尚未把这两者的联系与区别再进一步说。古典诗词对于现代人来说,更多的恐怕在于欣赏,远远地看着古人的高冠长袂,须发飘然的风致,偶尔发一点仙人之思,缅一下史笔之沉,引一时山林之想。我认为做一番阐述对欣赏古典诗词是有帮助的,虽然也仅是一家之言。自认为见识浅陋,文中不妥之处,望卷帘人及时指正。这里先行谢过:)
  

完成时间:2005.06.18 08:2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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