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了这个题目,忽然觉得四边都是空落落的,心中充满的是一片苍茫。我很平淡,平淡得无声无息,无风无雨,甚至不夷不惠,不忮不求,一如窗外薄雾淡然的月夜,风也无,鸟也鸣,人也静。
平淡也挺不错的。我有时这样体味自己。朝出暮归,忙忙碌碌,那本也为的生活,不必去抱怨什么的,如引车卖浆、负女牵儿者流,天也如此,命也如此。鲜车怒马,玉树临风,自有人在,天不我予,予又何丧?每当觉得无事的日子,淡淡的打量开去,天地很大,阳光很好,风也自在,鸟也自在,花也自在,草也自在,自己也便一身自在轻松的。这时倒是那些熙来攘往的去处,尘扬土飞,弦紧鼓密,其间眼珠子黑白,话语儿巴结,面色上红黄,觉得太为累人伤情。于是欣慰:我本平淡,平淡是福。
于是平淡的日子平淡的过,平淡的情味自己悠悠然的品尝。早晨朦胧的起来,看看天色,晴也未雨也未,热些乎凉些乎,整衣沐脸,啜汤咽羹。仰首看看壁上的挂钟,换屣出户,匆匆而去。于是便上班,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就不必干什么。闲着的时候,从窗户的栅栏间游望出去,天是窄窄的,地是窄窄的,容人走的路也是窄窄的,看看自己坐着桌子上倒还有一方宁静的空间,于是知道自己呆着的地方也还是有些宽余的。傍晚时分,喧嚣了一天 ,独自轻松一下也无妨,于是也去街上蹓跶会儿。一个人,也觉挺自在的。天上星月暗淡,落漠无际;街上灯火幢幢,车嚣人杂。自己想着自己的事,不去为非作歹,废话可以不说,媚颜可以不做,昂首扬腿都是自己的事,以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自然之大,本不在乎我的有无,也不在乎你的有无,你拥有了自己,也便拥有了世界。此所谓笛卡儿氏所说的“我思故我在”了。至于那些喧嚣的尘影,淡淡的望过去,斗鸡跑犬也罢,浮蜂浪蝶也罢,行尸走肉也罢,其中的伟大崇高,事业人生等等,那是他们的事情。我本平淡,一切都已无所谓。
突然记起了清晨做过的一个梦。在杂乱繁忙的路上,我逆向而往,空空然的。忽而撞上一对奔来的男女。男的肩扛手提着什么,我一闪就避过去了,却又碰着了他后面紧跟着的女的背上负着的东西,大概箩筐一类的什物,她好像立即停下大叫了起来。于是那男的一下子如临大敌,狂怒的舞着一条长枪向我袭来。我本能的抓起一块木板,好像足有小门一样大小,也在手中舞了起来。那男的不敢前进,只用那条长枪搠啊敲的,因打在了我抵挡的木板边上,用力过猛,那条长枪断裂成了碎片。之后那男的双手抓起身边的断木,像放飞镖一样的向我抛射,却都被我的木板盾牌一样的挡落地下。那男子不断的大声向我数落,反正是我如何如何不地道之类,这时我又忽然听到了旁边有一个人出来说话了,我认识他是我的一个邻居。他正指着我:“他平时见着人总是不顺眼,还都将大家当作木偶看呢……”我不清楚他到底说的是些什么,但显然他也在恶意伤害我……
梦有些荒诞,但也觉得有些清新。大概见我日子过得太过平淡了,上帝觉得有些怃然,白送了些类似生活的东西给我,于是我又狂沾了点额外的便宜。
似乎已经许久时候没有梦或者说没有好的梦了。照弗洛伊德的理论,梦与libido有关,更与生活的内容相关,亦即我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意。我连梦也平淡了,可见其平淡之至了。读梁实秋诸人的文章,知道梦其实也是人们平常生活内容的一种补充。因此常常思有所梦,甚至在中午躺上一会儿,也希望出现个白日梦才好。可惜事实往往不能如愿。好像当年庄周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他一梦醒来之后,竟然忘记了是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自己。庄子那时似乎也曾活得很平淡,他是相信“至人无梦”的,但一梦而至于这样天真,虽然有些碍了他作为“至人”的一面,竟也成全一段流传千古佳话。至于那个南柯太守淳于芬,一梦富贵,又何其壮烈。然后他却又因此默默归之于平淡。可见梦虽奇幻,却终归平淡是真。
见到了一位朋友,一阵嘻哈之后,他说:“天大,地大,你大,我亦大。你知道这之中的意思吗?”我笑笑,算是回答。他看看我有些随意和无聊,帮我整了整衣袖,说:“我们都在忙些什么呢?我们又有些什么可忙的呢!”他笑了笑,飘然走了。
也真是的。其实世间本没有多少事让我们去忙的,有道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常常对着那些看似忙忙碌碌,自以为人才俊杰,在说法现身于崇高伟大、爱国爱民的,总不以为意。他们是真的吗?他们配吗?我老是这样怀疑。
我本平淡,但我自然,但我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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