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一座城市走向另一座城市。那些大的小的众多的城市就像是分布在大地上的棋子，你不断地把一粒棋子丢在身边，拾起另一粒棋子碰碰运气；或者反过来说你是城市这面棋盘上的一粒棋子，在某一城市某一局中你被吃掉，在另一城市另一局中你又被组合。你是这样的一个幽灵，城市的漂泊的幽灵。你似乎以此来寻找或者确认一种生存方式。
　　 我还记得你乍来城市的模样，你背着简单的行囊在马路边东张西望，在人行道上一跳一跳地走，踩得城市的坚硬地皮铿锵作响；那时你还不懂得过马路先往左看还是先往右看，吃西餐左手拿刀还是右手拿刀；你的目光犹犹疑疑，你觉得城市是一个大苹果，想狠狠地咬它一下却不知道何处下口。而如今，城市的热闹繁华只不过是你的一种心境。
　　 你说，城市的本质是孤独的。传统的关于时光的概念在城市里不被重视，人们无法在没有庄稼的地方分清季节；在城市里没有倾诉与倾听，倾诉与倾听都不能面对一张纸或一张如同纸的脸；城市里也没有思念，因为所有的思念都被七位数的电话号码解决了。“文明”在给城市确立一种规范，而人性和自由又在规范中渐次远离初衷。你说，城市文明是一个悖论。
　　 你自己也是一个悖论。你从一座城市走向另一座城市，用你自己的话说你是城市与城市之间的一根游丝。你在茂密的人群中穿行，孓然一身，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陌生的面孔，只有你的目光、声音与叹息是永远的旅伴。任凭风雨冲刷斑斓往事，像竖琴弹奏着忧郁的蓝调，于杂乱无章的城市之声中沉吟，迎着过街风高亢而歌，忘情呼唤一种心境，如呼簌簌之缤纷落英。每一个和你擦肩而过的人，都怀着纷繁的心绪，而独显你的清冷。你因为沉重而看重漂泊，你在很多城市里留下了没有结局的故事，所以你愿意漂泊。你说，漂泊比僵死好，漂泊是福。
　　 那天，你坐在我的对面，细长的手指绞在一起，像美国人那样耸了耸肩，似乎在下定一个决心，而你的冷峻眼波早已告诉了我。
　　 我问你，你又要走吗？你要离开这个城市吗？
　　 你没有说话。你欲言又止。你的眼中刹那间充满了雾一样的迷蒙之色。
　　 你又要去另一个城市吗？
　　 你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很羞涩地笑了。你似乎在感激我的惴度。你轻轻地松开了绞在一起的双手。
　　 你走了，带着世界上最简单也最繁复的行囊：你的目光、声音与叹息，再次上路，而在你挥手告别的疲惫模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