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在自觉中。而她的诱惑,却来自无觉中。
一个女人遭受了千百世的唾弃,在其他女人嫉妒而愤怒的火光中,在所有男人赤裸裸的欲望中。她走着,背负着“千古第一淫妇”的罪孽艰难的上路了。她怨尽今生,悔过前世,盼着来生。在生死之路上,她格外的醒目。
当他的剑穿透她的胸膛,那一刻,她看见了一抹妖艳的红,在他的眼眸中。她艳红的丧服衬着周围的惨白显得格外的突兀且无助。一个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女人,深陷于命运的巨齿中,她挣扎着,但挣扎换来了是更多的伤痕,那齿刺进了她的肉里,那痛疼进了她的心里,那对命运的不屈服,写进了她的生命里。她自小家境落魄,而后又遭遇惨绝人寰的侮辱,在她一门心思打算跟丑陋而矮小的丈夫过日子时,命运又一次玩弄了她。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很平凡的女人,她有自己的欲望和渴求。当命运挑逗她时,她屈服了,但这次的屈服意味着对上次命运安排的背叛,于是她遭受了严重的惩罚。她要的其实很少,但得到的却是更多的不需要的,她只是个玩偶,她的命似捏在某人的掌心,改变来得轻而易举。对更多女人而言,轻易被男人征服不是一件好事,但对她而言,男人便是她的主子是她的命脉是她的羞辱。命里安排的躲不去,她索性不去躲,她干脆放纵自己于肉欲里,灵魂在一瞬间似乎被解放。欢情掩盖着耻辱,背叛演绎着杀戮,在生生世世的报复里,在冥冥的呼唤声中她去了……去的那么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在她那个时代,女人算什么?
或许,于最初,她仅是失去的贞洁,但她的心并未屈服,她也曾为自己逃离魔爪暗自庆幸,但却忽视了另一个虚伪圈套已向她撒开大网。她恨命运,更恨自己无力还击,一个女人的束鸡之力只可能换来更多的羞耻与嘲笑。表面上看来,她失去的只是贞洁而已,但从当时的现实意义上讲,作为女人的她什么都没有了。一个没有贞洁的女人在当时连最起码的权利都已经被剥夺,那幸福又从何谈起呢?她输了,但是她输不起。于是,她选择了另一种极端的方法去谋求她所需的。她世故吗?她不理人情了吗?不!在这样一个令人可怜又可恨的女子心底,依然藏有着最最柔软的狭小空间,被她小心的用生命呵护着。她是真的爱那个男人,可是却嫁了不爱的男人。有时她会幻想,倘若她没有遇见他,倘若他不是武大之弟,倘若在遇他之前她依然是个纯洁的女子,那么,那么她要的一切会不会有所改观,那么他会不会爱上她?但,幻想离她太遥远了,他注定只能住在她心里,只能每日折磨着她。
若红色,是诱惑。那,她便是鲜艳的,彤彤的红。但红色是血,而她,注定沦为刀下魂。她,一个百媚千娇的女子如风般的去了。其实,死并不能让她害怕,真正让她颤抖的是他眼中的冷,那含着一个男人至死的挣扎与愤怒。那瞬间,青丝飞扬,缠不尽今生的情,绕不了前世的孽。武松,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耗尽了她生命里的情;武大,这个无辜又可怜的男人,用他的生命给她的生命开了个最大的玩笑;而西门,这个给得了她快乐却给不了幸福的男人,无法追忆……对他,恨爱无从谈起。
她是来还债的,最后用生命弥补了前世亏欠了的三个男人。她累了,想去了,人世短短几十年,已经将她折磨透了,她倦了。来世她宁愿苦守青灯也不愿再半步踏入红尘。来世,她只求个清净。
在丑陋的孟婆面前,她毫不犹豫的端起了汤碗,回首看来时路,她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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