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读托尔斯泰的《忏悔录》。
托翁的这一著作乃是他在因生命的虚空而去寻求人生的目的和意义的形势下写就的,他从科学知识中了解对生命起源的解答时极为失望,认为所有科学在不触及生命的本质问题时是清晰的,一旦涉及,马上变得模糊不清,答非所问。
当你问:“我的生命的意义何在?”科学回答:“你是许多粒子暂时的、偶然的聚合。”
托翁极为失望,“我需要知道的是我的生命的意义,而生命是无限的粒子,不仅不赋予生命以意义,而且排除了任何可能的意义。”
的确,科学似乎一直在干着取消意义的工作,取消了人的意义,取消了生命的意义,取消了世界和宇宙的意义。比如我们问:“这么美丽的颜色有什么意义。”科学回答:“色彩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人类眼睛的错觉,因为它自身只是一种特殊的光波而已。”当我们问花和果实的意义时,它同样取消了意义,认为这只不过是一颗种子死亡后所必然发生的。如此等等,一推论,一切都成了无意义的对象。
我说科学并没有赋予世界以任何意义,反而不断地取消 从一出发这种方向就错了。
七、关于博尔赫斯:
1.他具有神秘主义者的专注、散文家的文体艺术、讽刺家的神韵、学者的博识和偏执狂的孤独意识。
2.如果我们遵循柏格森,那么人就是时间之虫,是绵密不绝的时间在催促着我们悲观意识的萌发。而博尔赫斯,却能使我们的灵魂摆脱了时间的缠绕。
他在访谈录中说:人们学会了说再见,因为他们知道,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是不朽的,尽管他们明白,人生在世只是昙花一现!
他还说:一个人的一生就是永恒。
3.他的作品是罩在睡眠之上的连篇的梦臆,是真实事物的幽灵或影子,它们自身只有一半是真实的或是物质的,而另外一半却来自神秘的不可知的永恒之域。
4.他对人生和现实的执着信念中饱含着痛楚的思索。他的每一部作品都风格独特,但无不闪耀着对艺术形式异常严肃而又无比大胆的探索精神的光芒,这不仅使得博尔赫斯在整个大师辈出的拉美文坛上始终卓然而立、独树一帜,甚至与一切已往的大师拉开了距离,而走在自己神奇的艺术之途上。
5.作为一个文学家,他所从事的作品也许看上去像是针对形式上的细枝末节,但就他本身来说却发掘出灵敏的直觉和对事物本质的理解。
6.他的情感的急流在周身的血管奔涌,掀起了纯粹的肉体的振奋,他几乎将这种感觉等同于自然界中生命力勃发的种子在地土里发芽、树身里树液在涌动。所以,我们也可以把他的出现看作是纯粹自然力在文学领域里延伸出来的奇迹。
十一、读《黑格尔传》时留意到这么一个事实:
黑格尔年青时文艺欣赏水平不高,是个陶醉于乏味小说中的平庸少年,谁也料想不到其日后居然能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深刻的思想家。而且愈到晚年,思想也愈见宏阔、深沉、有力。
印度哲人奥修说:“生命不只是应该变老,它必须成长。”衰老,任何动物都会衰老。但成长,却是人类的特权,成长意味着每进一步都更深入到生命的规则与奥秘之中。黑格尔的一生不是走向衰老和坟墓,而是逐渐走向成长和永恒的过程。这与他的少年朋友谢林不一样,谢林的成长在其人生的前半段已经到达颠峰,没法再进一步,晚年的谢林却江郎才尽,衰朽不堪,也只剩下嫉妒和羡慕了。
上帝给当时的德意志撒下了两颗种子,却分别赐予两种不同的命运。
十二、读阿城的《常识与通识》。
他谈到了几个话题,如爱情与催化剂,思乡病与胃蛋白酶等。他认为爱情的萌生和发展是由于人体内部的一种化学作用,一种爱情的催化剂的作用;那些离乡的游子对故土的眷恋是由于水土不服,某种胃蛋白酶的欠缺而思乡(思念家乡的食品?)
我由此联想到林语堂先生的一句话:“可叹现代生物学有一种趋势,想把精神回溯到它的根源,想发觉它就是那么一些纤维、液体和神经组合而成的。”阿城的这种将生命的现象都归因于生物学上的结论是本末倒置的。一百多年前,列夫·托尔斯泰为了寻求自己生命的意义时曾求助于科学上的解答,科学回答:“你是你称之为你的生命的东西,你是许多粒子暂时的、偶然的聚合,这些粒子的相互作用、变化就构成你称之为你的生命的一切……”托翁大为失望。
我想,对阿城的这种生物学主义只用叔本华的一句话来批驳就很够了:“那种认为世界只具有物理的意义而不具道德意义的看法,是一种最根本、最厉害、最腐蚀人的迷误;是一种在根本上颠倒黑白的观点。在其深处,它是一种具有反人格的信仰。”这段话我想同样适用于达尔文的人类起源论。
十三、毛姆在《总结》里头是这样设定了上帝存在的可能的:
“但是如果没有一个能把我投入永恒的火焰中去的上帝,没有一个能被投入永恒的火焰中去的灵魂;如果我只是机械力量的玩物,生之挣扎是它的推动力,那么我就看不到我原先受到的关于善的教导还有什么意义。”
在真理探索的路途上,几乎每一个求索者都无法绕过这个横亘途中的关键性问题:如果没有上帝,道德和善有何意义。这是个属灵性质的问题,是个超越性的问题,也是通往真理宫阙的第一道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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