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志曾经说过:“我永远无法失去一个穷人儿子的自识。”
记得,一个同学在我的大学毕业留言册上说这句话令他“心有戚戚”。我想,这是因为,我那个同学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也有这样的自识吧。
今天在网上,我又听到了一个农民的儿子的自识坦白。我为此而感动,并且认为,这就是让我面对自己积重难返的祖国,仍然充满信心和动力的源头。
J: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Y:我离你不远,小城市。最近救灾,较忙。
J:你说的救灾,是什么灾?
Y:我是民政局的。
J:嗯,从你文章中能看出来,你接触这方面的事情比较多。你写的文章很有正义感。
Y:是的。与灾民打交道多。
J:这个灾是常年如此,还是?
Y:我经历许多事,不吐不快的。
J:嗯,因为你的工作比较特殊,想来有许多见闻让你很有感触吧
Y:是的。今年灾重些,前段下雨。救灾也只不过走过场。
J:对于灾民,你们民政局一般是怎样处理?
Y:大多数时候是“走过场”。 实在是没吃没住的,就给予安置。
J:怎么个安置法?国家应该有专门的救灾款项吧
Y:给点钱,修个可以住的房子。 这钱也不多,而且许多钱到下面去了就被截留了。实际到灾民手中没多少了。 听说过这类事吗?
J:嗯,能想象出来。虽然没有具体接触过,但看大面的情况也就能知道了。我比较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Y:所以,有时觉得很寒心的。
J:嗯,是啊,尤其你是专门做这个事儿的,可是又并不能实际解决灾民的困难。现在社会问题挺多啊,有的已经很严重了。
Y:我对官场的事,太……也许自己与社会不合流吧。
J:我常常有种危机感,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Y:不是感觉,就是要来了。
J:比起文学史上经典著作描写的黑暗时期,现在我的感觉好象也差不多了。
Y:比过去要甚的。
J:我没有机会接触农民,接触得很少。现在底下的情况很糟糕吧?
Y:工作性质不同,你是机会较少的。
J:间接接触了一些,知道一点儿情况,感觉很糟糕。
Y:糟得没法形容。
J:那么在你看来,问题主要在哪些方面呢
Y:一个县官,就可以一手遮天的。体制。没有人能约束他们。而且“网络”太结实。我有这样的想法,你可能会认为我官场不得意吧?
J:不会,言重了。
Y:其实,我如果“走”下去,也许现在权倾一方了。可自己不愿去干。
J:是啊,人走每一步都是有得有失,个人的选择不同,心志不同。许多人只想着捞钱捞权,其他什么都不顾了。
Y:我当过8年财务处长、三年办公室主任、二年镇委副书记,人人都看好我的“前途”,可自己主动要求找个安静地方。
J:不过,如果你掌握了权利,有没有可能利用手中的权利多为人民办点儿实事呢?
Y:我也尽力了,试过,太难。
J:如果可以用手中的权利多为百姓谋福利,权利就成了好事。
Y:有权力的人不会也没办法为百姓办事。
J:嗯,的确,现在好多观念都颠倒了,你做坏人会有好多人捧你,做好人倒受耻笑。那你到民政局有多久了?从你文章中看,你爱人也在慈善机构工作?
Y:毕业后就去了,中途出去干了。快20年了。我爱人在福利院任办公室主任。
J:福利院的孩子能够受到九年义务制教育吗?
Y:现在的孩子不到上学年龄就被别人领走了。许多是被外国人领养。上周她们又送走五个,西班牙。
J:认领福利院的孩子需要什么条件吗?这里面会不会存在一些违法的事情,比如拐卖儿童。
Y:这个条件很严格的。
J:被外国人领养也有一个问题,外国的人体器官犯罪很严重,这些孩子的未来能够得到保障吗?
Y:不会。他们都必须通过国家之间来办理。而且每月必须与收养地联系,传送照片。
J:外国人领养有什么条件?要给政府交钱吗?
Y:不给政府交钱,但会给福利机构一点赞助。外国人大多是比较有地位的家庭。
J:我还是觉得有些……一年大约会送多少孩子出去啊,到国外?
Y:这个问题,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不少,一般有十多个吧。你知道,现在许多人丢弃女孩的,特别是农村。
J:这个很难说,这些孩子,有专门从事这种犯罪的国际组织,我还是觉得他们的生命很难得到保障。
Y:不过,从他们送出去的情况看,那些孩子很幸福的。最大的已经十六岁了,我家有他们的照片。还与他们联系的。
J:那有一直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吗?
Y:有的,都是残疾孩子。
J:那这些残疾孩子的生计问题怎么解决的?
Y:国家养他们的。
J:那他们能工作吗?
Y:基本上没有工作能力。
J:那就是说,健康的孩子基本都被领养了。福利院孩子的来源是?都是社会弃儿吗?
Y:社会弃婴和孤儿。
J:是不是有许多是农村超生以后丢弃的女孩?
Y:大多数是的。
J:呵呵,以前我也想领养一个孩子,觉得他们很可怜。好象自己有孩子不能领养吧。
Y:是的。但也不一定,如果有特殊情况还是可以的。
J:特殊情况是指?
Y:这也存在一个做假的问题。因为容许领养残疾孩子,办个证明,说有残疾就行。
J:我还担心国内领养也会有一些问题。中国的事情都没有制度来保障,坏就坏在这里。
Y:制度只能约束老百姓。
J:那就是假制度,真正的制度应该能从上到下,都能约束。
Y:说句不该说的话,XXX不会改变这种局面,也不可能改变。
J:那有谁能改变呢?其他的党派好象都太弱小了吧。那时候我们几个朋友开玩笑说,就是想入个别的党派,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他们去,他们也不来找我们,呵呵。
Y:那也不可能,都是XXX的“玩物”。
J:摆设。为了体现多党参政,谁都知道是皇帝的新衣。
Y:他们要生存,也只有如此。我们单位的头,年终考核,有70%不称职,可照当局长。
J:那那个考核有什么用啊。何必费那个劲?
Y:她与某副书记……谁能怎么样?
J:到处都很黑暗,他们如果下来听听老百姓怎么说,心里会害怕的。
Y:他们怕什么?不是“点子低”,不会有问题。但总有人告她,她也不好过的。
J:所以老百姓还是不能沉默。呵呵,能坐得安稳吗?说不定哪天就栽下来了。
Y:我们这里有几个已经栽了。一个政法委书记,在他家里搜出几百万。现在随便一个县官就有几百万的,我做副书记时的亲身感受。当官的感冒一次就可捞几十万。
J:呵呵,他们感冒可是创收啊。那你呢,有没有人想送钱给你?
Y:有人送啊,我会收吗?我每花一分钱,都是自己的汗水。这有自己的“阶级”感情呢,我是农民的儿子!
J: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象你这样坦言:我是农民的儿子。
Y:我是“老师”救了的人。我十三岁边辍学了,在农村做了六年木匠、瓦匠,太苦了!十九岁那年,在公社高中做木匠,一个老师“看中”了我,让我插到他班上读高三,读了三年高三,上了大学。
J:那你很了不起啊。
Y:我深知农民的苦。
J:怪不得,你没有被拖下水。
Y:辍学那些年,在家也学了不少东西。没有地方读书,在山后树林里学到天黑。那个老师没有儿子,专教我。他不仅让我读书,还负担我所有费用。
J:看来你是个很幸运的人,有人帮助了你。
Y:是的,所以我也经常帮助别人。
J:那个老师也很了不起。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小学教师》,是一个法国人写的,书中的思想对我影响很大。我种下一个愿望,一直想到乡村去教书。
Y:那要相当的勇气和实力。 不容易,有时你会连工资都没有的。上周我回乡里去了,我一个老师4个月没领到工资。
J:是啊,主要是自己有了家庭、孩子,也许有一天能冲破这些阻碍吧。这些我都听说过,可是你想想你那个老师,如果你没有碰到他,你会是什么样?可能不会读大学,或者也变得唯利是图,现在可能是一个贪官,比谁都贪,不知会害多少人。
Y:我也经常这么想。害怕自己变,所以不愿(在仕途上)继续“走”下去。
J:你是一个没有忘本的人,很可贵。有人巴不得洗掉自己身上的农民身分,并为那两个字而羞耻。其实,中国人大部分是农民的儿子。
Y:刚参加工作时,我母亲给我说了一句话:儿啊,国家做的象“火车”一样的房子,你在里面喝茶、看报纸,那国家是要“折本”的,你要对得起国家!
J:很有智识的老人
Y:她不识字,说的通俗,我经常想起。
J:可许多识字的人,最基本的道理都已经不知道了。
Y:所以我经常说那些人“有文化,没知识”!
2003年08月23日13:08 晴 农民母亲是什么样的? (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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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杂谈』令人流泪的一件真人真事
作者:tswm1 提交日期:2003-08-22 12:36:00
去年,县民政局下乡扶贫。我随行采访。我们来到全县最贫困乡的一个小村,村长领我们来到村中一位老太太家,据村长介绍,这位老太太七十多岁了,原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小儿子有痴呆症,和一个比他更痴呆的女人结了婚,生下了同样痴呆的一儿一女,全家的生活就靠老太太维持着。
来到她家,我们都惊异了。她家有三个窑洞,一个是住房,一个是灶房,另一个养着猪羊,院子打扫的清清爽爽,洁净的地面上连一片落叶也不曾见到。村长说这老太太爱干净,一辈子都这样。今天她的儿孙们都在,他们虽然穿着破旧,可洗的干干净净。村长介绍说,老太太很刚强,以前多次拒绝救济。她说:“我一家吃穿该由我自己挣,怎么能靠政府养活?”
民政局长问:“老妈,快过年了,过年的东西都备齐了吗?”老太太爽朗的答道:“好了,都准备好了。“民政局长再问:“都准备了什么呀?”老太太答道:“现在还有两碗白面,又买了半斤肉,另外还有三个鸡蛋,我也不卖了,都留着过年吃,还给小孙子一人买了一盒鞭炮,都准备好了,不劳政府操心了。大年三十夜我就能包肉饺子了。”
我们的泪水都流了出来。
民政局长又说我们代表政府送来一点钱粮,虽然不多也是政府的一点心意。老太太摇摇头道:“不用救济我,我还过得下去,我家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一点钱,真的有钱,不用救济我。”民政局长坚持让她把钱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她颤巍巍走到一大饭柜前,拿出一个包袱,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钱袋,那钱袋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解开钱袋,随着一阵稀里哗啦声,倒出来一小堆硬币,最后飘出几张一角两角的毛票,总共也就十元左右。“你看,我有钱,不用政府救济。”
我的一位女同事失声哭出,捂着脸跑了出去。
后来我们纷纷掏钱给老太太,老太太却说:“我常常教育儿孙,不靠天不靠地,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能助人时要助人……”
这事过去一年多了,可那位坚强的老太太却至今让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