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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稿:《墨叟成鬼》未完

写作者:ice.yuan     日记本: 青春的印记

日期:2004年12月30日  星期  

天气 

心情

   被翻看:382

   回到家后,洗了个热水澡,就躺进妈刚铺好的被窝。棉被很旧,依稀可以闻到一股不易察觉的霉味,好在今天天气好,妈把它从箱子底翻出来晒了。
  眼睛望着四面已经灰黑、黑渍斑斑的墙壁。墙壁上一道道裂纹,或是黑渍正一丝丝向四周漫延。虽然感觉不到它的运动,但是,若干时间后,就看它们时,就会发觉它们是那么是深沉,它们就像人老了,皱纹随着时间的推入深了起来,多了起来。等到爬满整个墙壁时,一块块薄薄的石灰层从上面脱落下来,露出一道道深褐色的砖隙,干裂老化,正如老人形销骨立般。
   小时候喜欢双眼直盯着墙壁上,看着这些裂纹、黑渍慢慢地在我眼前模糊起来,却清淅地勾勒出一个个人脸的轮廓。鼻子、眼睛、嘴巴、下巴维妙维肖。又不断变化着,四处游走,一会儿,一匹马嘶嘶的叫着,一只狗欢快的叫着。有时候到后山上,牛在草坡静静地啃地青草,我坐在草坪上望着天空的白洁的云朵,像看墙壁一样。很多人都说我傻了许多。
   后来我告诉了德三爷,他微笑地看着我。灰白胡须一颤一颤的。一根很粗的棉布束在腰上。束着那件满是补缀的棉褂,棉褂上的纽扣是布做的,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就像家门上挂耳环。上面两颗敞开着,露出干瘪胸脯。
  德三爷把我带到他的家。他的家在祠堂东头的一间房。德三爷无儿无女,作为五保户,村里分了一间房给他。这间房对于他已经是够大的了,分了卧室、橱房。进门是一张土垒起的灶台,旁边堆放着拾来的柴火。烟灰,柴屑满地。灶台一侧是几块木板搭起来的桌子,搁放着油盐罐子,几个碗,几双筷子。灶上的锅盖蒙了一层很厚的灰尘,是可能很久没动过了,或是就不曾去清扫。
   卧室其实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而已。桌子上收拾得很干净,放着几本书和一些收代集来的旧报纸,报纸涂了墨。这次,我没有盯墙壁,而是看墙壁上的裂纹黑渍,而是墙壁是的毛笔字,工工整整的。后来知道那是用颜体写的,就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字体。我很惊讶地看着,他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字。在那个年龄时,只有一笔一画的字才是好的。其实,村里祠堂每家的春联都是他写的,写的很草,认不出几个字,所以为以为然。当那刻看到墙壁上的字时,才开始佩服他了。
   写了什么字,“青山不老人亦老,转辗更岁已磋跎。甲子一逝尽斑白,孤灯长影长啸啸,戊卯裴德化六十自题。”字是写在报纸上的,微黄的。以后的时间里看着它由微黄到深黄再到深褐,最后脱落下来,挂着一角。已经是十多年了。
  我眼盯着那些字,它们不同裂纹黑渍飘动变化着,像有力量的腿直立着,一笔就是一块骨头,骨头上附着硬绊绊的肉。从来没有看到让我如此吸引的字,我蘸了一点口水,在桌子上模仿起来,写了一个“影”。德三爷看着,“写得还行。”
  我仔细看看,弯弯扭扭的。天气好热,下会儿就风干了。
   德三爷坐在床上拉着我的手,正色在说道,“我教你写毛笔,你愿意跟我学么?”我目光茫然地看着他有点乞求的表情,但脑子飞快的转着,迫使我做出了答复,“愿意。”极小的声音,他听见了。他轻轻在拍着我的手,“唉”的一声,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
   德三爷佝偻着身子在床底下,悉悉簌簌在摸出一石块,一支笔,一叠草纸。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搁在桌子上。
   他把那石块挪动一下,分出两半,底下那块有规则的凹着,像一个槽,边沿上雕了许多花纹,与另外一半相吻合,当两块合在一起时,看不出有凹凸不平的地方。他沉着的语气说道,“这是砚台。”砚台上的花纹:两条龙绞织在一起,相互抵着着头,撕咬着,身上一块块细小鳞片,刻的很细致,两条龙六只脚,伸向砚池,像拔动着水,俄有的呈爪状,有的呈拳状。
   我说,“六条腿,”德三爷纠正道,是十二只腿,每一条有六只腿,你看看。一只只点了出来。原来,那六只没有完全雕刻出来,只是露出一部分,有的是只晨边沿凹起了一点,有点像肘,像鱼鳍。两条龙尾在下面交织着留了一点空处,雕刻着,繁体“双龙戏水”,他念着。
   德三爷在砚池是滴了几滴清水,拿出一块黑漆漆的长条。这是黑条,他告诉我。然后在砚池中磨了起来。水很清,随着墨条慢慢地匀了开来,磨出来的墨如一块极薄的细纱,随着风飘扬起来。
   “来,你来试试,”我接过墨条,“不要太用力了,要平的磨。”他握着我的手,教我用什么姿势。水变得更墨了,一股幽幽有清香窜入鼻中。
   德三爷把那支毛笔泡在一只装满水的杯子中。笔杆是铜做的,有我两大姆指那么在,铜柄磨得很光亮,“好了,磨好了。”他把砚上放在砚盖上。他把笔拿出来在杯沿上搓了几下。毛笔上的毛比我的中指还长。他递给我,我蘸了点墨,工草纸上写了一个“水”字。由于是第一次用毛笔写字,手不禁地抖了起来,写出来的像一只蚯蚓。草纸很吸水,墨一点一点化了开来,变胖了,一只麻花般,最后只剩混沌一团了。
   德三爷说,墨不要蘸得太多,轻轻一点就可以了。他拿着笔在砚池里蘸了点墨,然后在砚盖上研了两下,笔尖上的墨慢慢匀散开来,在纸上写了个“影”字。跟墙壁上的字一模一样,双胞胎一样。我欢喜道,我也要写这个字。我端端正正学着他写下了,描边样。我感觉比先前那个字好看得多,德三爷也称赞,字就要这样方方正正。
   他又正色道,“你真的想学?”我点了点头,他说:“好……记住不要让你爸爸妈妈知道,最后是谁也不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说为什么。德三爷,“不要问为什么,记住就行了。看来你真的傻了。”我说,我谁也不说。
   “行,”翻出一本小册子说,“这是颜真卿的字,你以后就学他的字。不过呢,要从一点,一横一竖写起。”我问为什么,他笑道,”傻蛋,这写字就像走路一样,要会走了才会跑啊,那有生下来就能跑的。”我若有所思哦了下。“学好了点横竖,撇、捺,才写这些字”,他看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块写字的料”。
   “还有,现在你不能用这砚台和笔,我另外给你准备了。”他又在床底下摸出一支笔。比那只铜笔小了好多,还有一个塑料筒套着,“你先用这笔写,等你写好了,就用铜笔到祠堂写。”
   于是我们商量着每天中午吃完饭到这里,每次大概一个小时。那时大人们吃了饭还要休息,不会管我,吃了饭就遛了出来,所以我们进行得很隐密。足有五六年了。最初约定在我小学四年级,那一年破天荒考了个全班第一名。
   在我跟他学的一段时间里,总是想着要用铜笔写,尽管我对他讲我同学老师都说我的字写得很。他总是没有表情地看着我。德三爷其实是一个活泼的老头,整天是乐呵呵的,尽管如此,自那一天起,他从未在我面前挤出一点笑容,板着严肃的脸。
  
   到我再一次拿起铜笔时,已经是高一学生了。那天是腊月二十七。祠堂的大厅里,两张方桌拼着,桌上地下散乱着红纸,几个人切割着,德三爷自已写着,由一小孩牵着,然后大人轻轻地平铺在地上,大人手臂长,一米多长的纸上的墨不会滴下来以至于弄脏整张。
   裴大礼走了进来,说,“叔啊,快点,看看能不能今天上午就贴起来。”又叫喊着,“你们把该扫的扫干净点,今天上午就搞好!”德三爷放下笔,斜着眼说道,“你说的容易,每年不是要一天,还想一上午搞好?”裴大礼解释着,“今天下午公社书记要下来。能不能找一个会写的,两个人就快点……也不行,陈书记说了,就是要看你写的字”
   德三爷看着裴大礼,“人倒是我一个,我都忘了。”指了指我,裴大礼有点讶,又一幅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我,“他行了,祠堂里的字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写的。”德三爷说了,现在他的字比我的字要好了。裴大礼说,“那也不行,这么小,还不到十八岁。”裴家村的规矩是严格的,在这祠堂重地更容不行亵渎职,一个小孩子字再好也不能贴上去,祖宗的规矩不能丢。
   德三爷有点气了,“怎么就不行了,照先前,高中就是进士了,裴维远不就是一个进士么,修明,你去把铜笔拿过来,我们俩一起写!”
  
   我把铜笔并着石砚一齐拿了过来。德三爷脸一沉,说道,“谁叫你把这个也拿过来,不是只让你把笔拿过来么,算了算了。”我唯唯诺诺应着。吹去灰尘,打开砚台。两条龙重见天日。吸引了众多目光。
   “什么宝啊,”大家都抚摸着,眼睛里一道道如火的光芒。
   “老疯子,这东西有几百年了吧。”
   德三爷笑着,却是那么不自然。“修明,今天我给你研墨!”他拿起墨条,在砚池里倒了点水,挽起袖子磨了起来。
   “沙沙”声从砚池中扬了出来,一股幽幽的清香飞入众人鼻孔,令人心神摇荡。不同于菜香,没有让我馋着涎着口水,也不同于鞭炮散发的硫磺味,不会让人闻了鼻子贴乎乎的难受。围观的静静地看着,闻着,用眼神交流着。
   我感觉到了德三爷鼻孔里沉重的呼吸,呼哧呼哧,老牛拖着沉重的犁慢腾腾在前面走着。额头上渐渐淅出晶莹的汗珠,脸色苍白起来。他终于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好了”,又手扶在着上,“人老人,磨墨的力都没了。”
   我在他研墨的时候在心头拟下了一幅对联,“春到百花香满在,时临万事喜盈门。”颜真卿的字体敞开着,一个“春”字赫然在目。
   “写吧,”德三爷背抄着手,正视着我。我扫了下眼四周一眼,是幅幅期待的眼神,裴大礼站在一旁,吸阒烟,浓重的烟雾,遮盖了他的脸。
   第一笔,下笔要重要稳,手腕运力时,要收力,侧锋笔墨有余而韵不足,收笔时要迅速,不至于线条凝滞呆板。最难写的是那一撇,因为不仅这一笔,整个字的的精神凝集在这一撇上。撇下时下笔重,收笔快,要一气呵气,不能停顿。完全是用力而不是用笔。劲要巧使,笔锋露而不显。重后还要折一下,呈弯月状。
  我收住神,看了看字贴上的“春”字。匀好了墨,迅速在纸上写出了一个温润饱满“春”字,赢得了一阵喝采。德三爷没有做声,微颔着,额头上也始见光芒,如清晨里一束晨曦从云层里穿了下来。我也微微惊讶了下下。没有预先在纸上比划,提了笔就写了下来。
   下个字是“到”,我翻着字贴。德三爷说道,“还要看这个?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要停,写字一停就断气了,要行水流水,一气呵成,一气贯通,我说了多少次了!”
   我盖上字贴。提起笔写下“春到百花香满地,时临万事喜盈门。”“‘春’字写的比较工,中间几个字略微带了点草,收笔时“门”又复工了。整个十四字细看是行书,却看有点草,‘花’字,完全草了,不仅做了义同而且形似,有如一朵娇艳的花朵灿烂地笑着,行、草都兼有几分,行而不工,草而不乱,行有凝神庄重,草有意味余长,互为交融。”德三爷高兴在说着。
  “老疯子,修明的字比你的好多了!”众人说道。
   “胡说,”他瞪起眼睛,“比我的好,他的字都是我教的!”
   “是的。”我点头说。
   “五年了。”德三爷说。
   “五年?我们怎么不知道,你还收了个徙弟。”
   “我也老了,这里的字以后可以让他来写,说实话,真的比我的好。”德三爷一脸得意,却是掺着几分落寂。
   “自己孙子不教,倒教起外人来了。”裴大礼咕哝了一句满脸产高兴走了。所有人都听见,似乎只有德三爷没听见。大家目送着村长走出大门,德三爷头也没抬。
  
    四
   那天中午,祠堂外一辆吉普车停了下来。裴大礼上去打开了车门。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穿着旧式的中山装,微胖的脸上持着金边眼镜,笑眯眯的。我认得他,是公社陈书记,中考前还到我们学校参加动员大会,那天说了几句就下去了,说了些什么却是记不清了。
   裴大礼说:“陈书记好!”引步上台阶。
  陈书记背抄着手,踱步向祠堂走来。抬头望着大门上贴着扁额,“好,‘福瑞乾坤’,大气,真是好字啊,是你叔叔写的吗?”裴大礼说,“是我叔叔裴大礼写的!”这时,有人说道,“这是修明写的。”裴大礼一脸的尴尬。陈书记说,“哦,不错!”
  祠堂里的人出来迎接着,裴大礼说,“都贴好了吗?”
  “还有里面一点,老疯子几个人在贴。”
  “老疯子上谁?”陈书记疑问道。
  “是我叔叔。”
  “好,我们进去看看老疯子去!”。陈书记说。众人笑了。
  由裴大礼指引着,众人跟在后面。陈书记在每一根柱前驻足一会儿,呤哦着,“好,好。”走到桌前,德三爷正忙着收拾桌上的纸墨。“老人家好。”陈书记说。
  “你好。”德三爷望了一眼,手上的活没有停下来。裴大礼有点急了,“这是陈书记!”
  陈书记似乎并不恼,微笑道,“您就是裴德化老人家吧,我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本来早想来看您的,工作忙没时间呐,你是我们公社第一个文化人啊。”德三爷听了有点窘,脸上洇起红晕,“过奖了。”
  “里面的字都是您写的吧?”陈书记问道。
   德三爷指了指后面八幅字,“只有这些是我写的,其他的都是修明写的。”
   “修明。我知道,今年中考考了全县第一名的那个吧。”陈书离说着,众人把我推了出来,陈书离打量了我一番。
  “想不到你不但会读书还能写出一手好字,了不起。”陈书记竖起了大姆指。
  “都你德三爷教的。”我说。
  “老裴啊,你们村真是卧虎藏龙啊,我说呢,裴大叔的字苍劲有气势,修明的字呢,圆润秀气。”对着裴大礼摇着评论起来。裴大礼笑脸相对。
   “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裴大叔手下无弱手。就是要这样,推陈出新嘛,一个地方经济要发展,文化教育就要搞上去,文化教育不是靠管有用的,关键有形成了个良好的读书氛围,父母要关心,懂文化的人也要不断的督促。我在今年XX中学中考动员大会也讲了这一点。写毛笔字也是一种好氛围。我认为裴德化就做出了好榜样,我们公社就是少了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典型。裴修远考了个全县第一名,我是高兴啊,一夜都没睡着,我们公社也可以争第一。也可以扬眉吐气了,老人家,这里您的功劳不小啊!”陈书记慷慨陈辞一番,裴大礼满脸光采。他带头鼓起了掌,“陈书记说得好。”
   “咦,”陈书记拿起桌上的砚台。“双龙戏水,栩栩如生呐,老人家这是古董吧。”德三爷没吭声。
   陈书记的金边眼镜放出光这,嘴里“啧啧”赞叹声。端祥着砚台上的两条龙。裴大礼不识这东西,但看到陈书记这样,欢喜的紧。陈书记顿了顿,放下砚台。却是一翻爱不释手,恋恋不舍意味。说道,“老裴,你们村里有一块什么碑石?”
  德三爷说,“千秋德义昭示碑,就在这祠堂时,陈书记有兴趣,我带你去看。”在德三爷的带引,来到那块碑前。
  
   石碑平躺在天井里,石碑与地面尚隔一尺多宽,碑上的字不能全视,只能看清脚边的一部分。”德三爷念道:“千秋德义,昭示日月……,余维远蒙圣恩,为官四十载有余,上不负天子,下为愧百姓,惟念……。今乾隆四十一年乞病归梓……”虽然只有短短四百余字,但德三爷饶舌的发间让陈书记有点不耐烦。眼睛不时的扫望。
   德三爷又说道:“裴维远,是我们村,我们公社有史以来出的最大的官,到朝庭,做了翰林,侍郎。早些年做知县的时候,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兴修水利疏浚,教民广和棉花,百姓安居乐业,民官相和,一片平和景象!”
   “哦,兴修水利。”陈书记若有所思地说道。
   裴大礼说道:“陈书记,我看时候不早了,是不是到我家坐坐?”陈书记看了看表,说,“乡亲们,时候不早了,教回去吃饭吧。”在人们一片掌声中,陈书记和裴大礼走出了大门。
  
   祠堂里都收拾好了,裴大礼差人过来叫我和德三爷过去吃饭。德三爷推辞不去,在众人的劝说下,才肯过去。到了裴大礼客厅里。陈书记欠身说道:“老人家您应该坐上。”说着扶着德三爷坐下了。看着我站着,说道,“修明,快坐下来,我们边吃边谈!”
   裴大礼问道,“陈书记是不是来点酒。”陈书记摆手道,“今天不喝酒了。”
   陈书记问道,“修明和你儿子差不多大吧。”
   裴大礼说道:“明生比他大一个月。”
   “你应该让你儿子去读书,当个兵没多在出息,要像人家修明这样。”
   “我那明生不是这块料,能当上兵还多亏陈书记您帮这个忙。”
   “你没管好你儿子哦!”陈书记摇摇头说道。德三爷插话到,“明生那后生劣性太多了,管了也没用的,脾气不改过来,没用的,没用的。”说的裴大礼脸都有点白了。
  
   陈书记问道:“德化叔啊,你看你那砚台,有几百年了吧,说不定是皇宫里的东西!”
   德三爷一惊,怎么又说到砚台去了,就笑道,“皇宫里的东西也会到我们这同旯旮里?”
  “话也说不定,你们那裴维远不是还在朝庭里做过官么?”
  “文化大革命时,一个朋友把东西放我这,二十几年了,还没有来哪。”
  “哦,那你真的要好好保管!”又说,“也只有你这好字才配得上好砚呐。”
  ……
  我吃了东西,找个借口便抽身出来了。
  
   裴大礼进来时,德三爷正在我家吃饭。爸妈知道我在祠堂大放光彩,把德三爷请了过来,奉上座上宾。爸特意拿出了泡了多年党参酒。暗红的药酒在白碗里渗着琥珀光泽。
   爸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说了句你喝点酒吃点菜便无话可说了,只关顾着自己喝了起来。德三爷坐着有点拘谨,几乎没碰筷子,不停地剥着炒熟的花生。
  妈欢欢喜喜地端上一盘热腾腾的菜,“老疯子,看看我做的猪脚。”
  德三爷说,“水莲呐,不用做这么多菜,我在大礼那吃饱了。”说完很干涩地笑了。
   爸责怪道:“还叫老疯子?”
   妈说:“叫三叔公了,修明你要叫三爷爷。多亏了你三爷爷,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要出息的。”呵呵在笑着。
   德三爷说:“修明这后生灵光,我们这帮后生中就修明最好。!”妈笑着摸着我的头,说,“以后好好读书,报答你三爷爷。”“嗯。”我点头到。德三爷端起酒碗喝了起死来,没有说话。
  “修明跟了你这么久,你说我们这做父母一点都不知道。”妈说。
  “还不是怕你这张刀子嘴呀! ”爸爸说。
  妈妈委屈地说道:“三叔公,这些年来真是过意不去,你说,一个好好的孩子一巴掌打下来人都傻了。做妈的哪有不心疼的。”
  “那是,那天,我也是气过了头了,打下去就不知道轻重了,”德三爷红着脸说。
  爸说,“你也别怪了,他也是为 修明好,你说,八九岁的小孩就职学起放火烧屋了,大了还不杀人抢劫?我说,三叔,五六年的事你就别放心上了,今天过年,多吃点菜!”
  裴大礼龙去脉进来时,德三爷正端起碗。他一脸怒气,像上了膛的火药枪,照有人的地方面军乱射起来。
  “ 叔啊,你知道不,陈书记本来会拔两万块钱搞下水库的。刚刚陈书记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想了一下估计是没泡了。我说你那块石头就等到放到棺材里去!”
   爸招呼道,“大礼啊,有事坐下来慢慢说,他也是你叔,有事好商量。”
  裴大礼气乎乎的,“他还当我是他侄子?不为我想也要为村里想想。”
  原来,村后头那些水库自从分田到户就没人理过,田里有水时就打开水管,用够了也没人关,水就白花花流掉了。再者十几年了,水库里的淤沙蓄水量也没有往年多了,等到了插二晚时,都急着用水。常常大半夜守在水库边。水流小, 有水的人急,没水的更急。为点水,打架斗殴三头两天有。裴大礼跑了十几趟公社磨破了嘴皮,人家总算答应拔两万。陈书记还特意下来看一下。就这个紧要关头,出了点事,陈书记看上了德三爷那块砚台,德三爷却是死也不给。两万块钱也就黄掉了。裴大礼能不急么?
   裴大礼说了,“这人老了越糊涂了,这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完成时间:2004.12.31 00:3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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