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才凌晨五点,我就被“咚咚咚”毫不间断的敲门声吵醒了。这么早会是谁来造访呢!肯定有什么急事,因为身边的人大都知道我有晚睡晚起的习惯。匆忙的换下了睡衣,打开门,原来是我的两个堂兄,心中顿感不妙。果然他们是来接我的,我的小叔叔突然在夜间过世了。来不及问为什么,赶紧去洗脸刷牙收拾妥当火速上路。
路上,终于从堂兄的口中得知了小叔叔去世的真实原因。
小叔叔今年四十岁,很勤劳也很善良且乐于助人,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是个标准的农民,种有三个大棚兼十来亩地的西瓜。每天早出晚归,顶着烈日,一个汗珠摔成八半的干活。因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他不得不与妻子用尽全力来维持家庭的正常开销。
那是在八天前的上午,他正在地里给蔬菜打药,突然口吐白沫昏厥了过去。小婶赶紧打电话叫来急救车,送他进了区里的医院。大家都以为是打药的时候中了毒,结果医院诊断并非如此,但具体得了什么病也无法确诊,被转院到了天坛。
几天过去了,他依然是昏迷的状态。虽然做了大量的检查,CT、核磁共振、心电图等等,但都没有察出任何的毛病 。第七天已经开始呼吸困难,只有依靠呼吸机来帮助他进行呼吸。那天夜里,他终于没有逃过天堂里的呼唤,睁着眼睛带着期盼的眼神,张着嘴巴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今的医学可以说是相当的发达了,连“爱滋”那样令人恐惧的病症都有了延缓生命的特效药,可是他却这么轻易的就死去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心中无限感怀,怨苍天的不公,难道主管天堂的那位神灵也喜欢让好人陪在他的身旁吗?
一进院子,就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哀伤。幸好有别人一起,否则我肯定是不知所措。听着前面的人嚎啕大哭起来,我的眼泪才止不住的纷纷落下。我不敢去掀开白被单看他的脸,只是深深的凝望着那具高大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他早已没有了思想,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壳子,而我的大脑也在那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但是对于那些繁琐的婚丧礼仪却是一窍不通,什么事情都要问跟在一旁的妈妈。她要我去买了一些白纸,把它剪成纸钱,放在叔叔脑袋正前方的那个火盆里烧掉,算是给他到另一个世界的生活费用。又与堂兄堂姐们一起去买了一趟花圈,回来后由帐房先生写一副有我名字的挽联挂在上面,顺便交了份子钱,就站到一边和久未见面的亲戚寒暄了起来。
很久没有回家,即使回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多人都快不认识我这个小姑奶奶了(农村管嫁出去的姑娘都叫做姑奶奶)。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我这些年的变化,妈妈偶尔也会插上几句,都是些赞美我的大话,那眼神里面写满了无法掩饰的自豪。我只是站在那里,对着大家微笑,然后嘴里不停的吐出几个意思大致相同的字:对对对,是是是。
本以为要两天之后才去火化的,因为农村有这个习俗。前半夜死的是大三天,后半夜死的是小三天,那表示尸体要在家里摆放的时间。后来才知道这种习俗只适用于喜丧(也就是60岁以上的老人死了),像小叔叔这样正当壮年就夭折的,只用一天时间就可以去火化了,省得增加亲人的痛苦。
当一个八十岁的老母亲被接过来的时候,当他在儿子的尸体前顿足痛苦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不为之动容。都怕她无法接受而当场晕倒,还特意为她请来了一名医生,准备急救。可是这位老奶奶居然坚强的自己走出了儿子的家门。一个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离开人事,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自己的身边,那是怎样的一种伤痛啊!
下午两点钟,火葬场的车来了,是那种黑色的大屁股红旗。车上的人抬下了一个黄色的小棺,好像是用帆布制成的,可以与尸体一同焚烧。入殓的仪式就这么开始了,由于他的个子太高,那个小棺材根本就装不下,只好把后面剪开一个口子,让双脚露在外面。出来的时候,他的儿子和女儿在最前面,我们这些侄子侄女按顺序往后排列,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烧纸,等到棺材被抬出来的时候我们要让纸钱像奥运火炬一样迅速的传递,直到上了车子,才可以熄灭。
我无心烧纸,心思都用在了别处。我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小叔叔那双露在外面的大脚。是的,这是我脑海中唯一可以证明他死亡的依据。因为我始终不能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声匿迹了。
那是一场无声的出殡仪式,他的儿女尚小,我们这些领队的又都是小辈人,没有一个会唱丧的,所以和老死人出殡的那种场面相比实在显得沉闷了许多,没有老太太们唱评剧似的哭声,更没有吹拉弹唱的乐手,有的只是眼泪。
临时决定和他们一起去火葬场看看。
还是第一次去那个地方,它坐落在郊外的高速公路旁。里面环境优雅,嗅不到一点有关死亡的气息。
把尸体从车上台下,推进了一间大屋子,管理员问谁还想看就赶紧看看,不看就推进去了,我没敢过去看,怕自己晚上会梦见他。不一会他就被推上了走向火炉的通道,所有人都在那个通道尽头的大玻璃外面等候领取骨灰。我没有再等,虽然根本就看不到尸体被传送带送进火炉的情景,但是却无法阻止自己在内心的想象。或许我和小叔叔所有的亲人都该安心了,因为我们已经把他送上了去往天堂的路口,余下的路只有他自己去走,希望他能够顺利的把灵魂放进天堂,抛开尘世的纷扰,自由自在的于天空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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