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次在沙滩上看到过残骸。
大概二年前,那时候我喜欢去楚门。几乎每年都去。那是玉环的海边,一个渔港小镇。先由安澜码头坐船到大麦屿,从大麦屿登陆再坐车翻过一座山,就到了玉环,再由玉环转车去楚门。我喜欢这种转换,交通工具的转换,平原山海的转换,语言环境人物的转换。
其实那里什么风景也没有,也没有我的朋友、亲戚,那只是一个海港,有一段脏兮兮的夹杂着岩石、涂泥的海滩。海滩上停着很多渔船,渔船在涂泥上留下一条条润滑悠长的印迹,象高速路上的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在路上留下黑黑的由淡渐浓的两道刹痕。这是轮胎牺牲自己的躯体换来的惊叹号。
吹吹海风,听听浪声,外带吃海鲜、喝点小酒。记得楚门最繁华的那条街上有一个小酒店,老板娘是一少妇,长得很美,气质高雅,酒店生意特别好,我每次去都要上那儿吃饭。
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急切的心情,漫漫悠悠的漂泊,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感受,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旅游。
吃过晚饭去海滩边的防波堤上散步,旁边就是鱼市场,收市后一片狼籍,鱼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迷漫。咸涩的海风湿湿的,仿佛有重量,让人感觉皮肤发粘。走着走着,天色微瞑,看不清远处的海平面,涛声传来,让人感觉海的辽廓空旷。
突然脚下的海滩上出现了一个灰白色的东西,有一米多长,依稀象一段鱼的椎骨,又象是船的龙骨,粗粗的龙骨对称派生出锐利如匕首的肋骨,在微光中显得惨白。我的思绪凝结了。
是鱼骨吗?我有点怀疑是否有那么大的鱼。是船龙骨吗?也没有这么小的船会这样结构精致。
我跳下防波堤凑近了看,并用手摸了摸,才发现这是鱼骨。
当时我有强烈的想法,要把这具鱼骨带回家,那真是艺术品呀!但用手推了推,发现太重了。
牦牛头骨、人骷髅也许会被某些人当作艺术品,但我不太喜欢,总觉得阴森森的,而这一截鱼骨,却没有给我这种感觉。龙骨两侧的肋骨以一种有力的弧度向天空翘起,近看它的质地如白玉一般洁净。我只是觉得那是一艘搁浅的船,一段漂泊的终止。
几天前,我在炎亭沙滩上看到了另一具残骸。却真的是船。
在1200多米长宽广的沙滩的一角,停着这一具船的残骸,也许在海里,它是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水线会淹没它的下部,海浪会把它当作一片树叶一样随意在波峰浪谷中跌荡。但此刻,它停在沙滩上,沙子穿过它残破的躯体,舷板腐烂了,只剩下龙骨,却依然高大。龙骨上粗长的铁钉也开始锈蚀,但它依然保持了极有视觉张力的造型。龙骨的前方,向天空高高昂起,那曾经是指向目的地的船头。
这让我猛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一具鱼骨,它们竟然是如此的相象。
海洋是它们的舞台,飘泊是它们的宿命,而今,剩下的是它们的也是我的守望。
停泊,停泊,请不要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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