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故事
　　（叙事诗）
　　山西/文红斌
　　
　　（一）
　　在村长还是大队长的时候
　　她，上吊死了
　　她是大队长的“屋里人”
　　
　　（二）
　　
　　她曾经是五月一朵鲜艳的石榴花
　　六月的时候被剪采
　　苦涩的石榴籽连皮被嚼烂
　　她成为人人羡慕的罪人
　　
　　喜庆的唢呐吹跑了她的女友
　　雷鸣的爆竹炸飞了她的笑纹
　　怀胎十月生下“不足月”的胖小子
　　飞溅的唾沫淹没了她的全身
　　
　　（三）
　　大队砖瓦盖起的大宅院
　　她是深宅里的花瓶
　　花言巧语是花瓶的点缀
　　她却像石头一样冰冷
　　冷玉般的容颜是她迷人的诱惑
　　吹旺了烤黄她面庞的男人的肝火
　　白天在白眼球上操劳忙碌
　　夜晚在兽性中饮泣忍受
　　姑娘们梦中在朦胧地甜笑
　　她的梦乡只有枯井一口
　　
　　（四）
　　大寨田，团结坝
　　一半是半边天的血汗流成
　　她的汗水流成席宴的丰盛
　　鸡鸭鱼肉填不满她的空虚
　　玉壶烧酒浇灌着她的惆怅
　　女伴们在粗茶淡饭中品尝生活的甘甜
　　她在美味中把苦涩品尝
　　枕边的醉言熏出她满脸愁云
　　她用皱纹写着控告信
　　社员的咒骂漂白了她的乌发
　　她用过早花白的发丝编织岁月的酸辛
　　
　　（五）
　　家花不及野花诱人
　　风言风语吹开紧闭的家门
　　大队长的雷霆震碎衣柜玻璃
　　她用泪水刷洗锅碗瓢盆
　　
　　多少次一把铁锁锁住一双罪恶
　　两对膝盖跑软了她的寒心
　　儿子和父亲一般高了
　　张扬出去她怕孩子们丢人
　　
　　（六）
　　女人的衰老带着明显的加速度
　　尤其是忧伤难解的女人
　　女伴们年满二十三岁出嫁时
　　（注：当时婚姻法规定男25岁女23岁是晚婚年龄）
　　她好像三四十岁
　　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女伴们成为她羡慕的对象
　　她成为同伴们口中的怜悯
　　
　　忍受
　　为了儿女她必须忍受
　　学会忍受才是真正的女人
　　
　　（七）
　　凡人总难长出佛心
　　死水也会泛起波纹
　　门缝里揪出一场撕打
　　她却成了不要脸的贱人
　　大队长也变成“非法”父亲
　　社员们津津有味咀嚼着一条新闻
　　她和孩子是嚼不烂的新闻中心
　　社员们嚼断了一根脆弱的神经
　　嚼碎了一颗早已破碎的心
　　
　　（八）
　　在一个男人“开会”的夜晚
　　儿女入睡，夜阑更深
　　一根不清不白的房梁
　　悬挂起一个懦弱无辜的灵魂
　　大队长哭丧的脸上冒着怒气
　　即将高考的儿子狂怒得像雄狮
　　不看母亲却怒视着父亲
　　曾经唾骂她的女人们也拋撒酸心
　　
　　（九）
　　那年大队长改称村长
　　大队也改称为村
　　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男人离了婚
　　离婚女人前脚跨出民政大院
　　后脚进了村长的大门
　　村长的儿子搬进学校吃住
　　高考中考上大学学中文
　　他说
　　要把母亲的血泪融入笔管
　　写一写苦命的母亲
　　
　　（十）
　　儿子上大学不久
　　村长喜宴的“请柬”不期而至
　　喜宴当天
　　村长收到一封冒着火焰的信
　　新郎苦笑着喝了一天苦涩的喜酒
　　他寄去的汇款被“查无此人”退回
　　
　　（十一）
　　以后
　　村长照样是村长
　　村长自己开了公司
　　又多了个头衔叫总经理
　　总经理经常外出谈生意
　　经常带着年轻漂亮的小秘
　　村民们的闲话有了咸腥的佐料
　　村民们指指点点也点不清大秘二秘
　　
　　（十二）
　　村里人都说
　　那个女人
　　真可怜
　　都说儿子
　　真有志气
　　都说村长——
　　真他妈能干
　　
　　(这是笔者大二时发表的一首叙事长诗，偶然翻出，觉得还有一定的现实意义，重新整理了一下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