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奶奶，陪我玩会儿……"
　　
　　"乖，找妈妈去吧，今天不行，奶奶玩不动了……"
　　
　　听着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小侄女简单的对话，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母亲，您也会精疲力竭吗?您也会说不行吗?您怎么也会玩儿不动了呢?
　　
　　一向认为您有使不完的劲儿，所有困难在您面前都会败下阵来的，您从来不说您不行的。
　　
　　您忘了吗？年轻时的您可是威风八面，独挡一方的。那年我们家在农村，弟弟刚出生，我四岁，哥哥七岁，父亲患了严重的肾病，腿肿得老粗，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一家五口的生活靠您一个人承担了。您一面照料三个年幼的孩子，一面带着父亲到处求医问药，生活极其困难。白天您除了上班，给我们做饭，还要给父亲熬药、做偏方、增营养，忙得自己常常顾不上吃饭;晚上还要在油灯下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常常是缝着缝着就睡着了。可第二天又龙精虎猛地忙这忙那，看不出一丝疲劳。我们都知道父亲生病的那五年，您没有睡过一宿完整觉，夏天更没睡过一个午觉，因为您在夏天的中午要上附近的山上去采“老头草”、"石苇"给父亲当偏方。至今我还记得当年晒干的“老头草"一直整齐地码到与屋子顶棚相齐的情景。更不能忘的是，当地的老乡们传说，那满山的"老头草"被您采光后，至今都不再长一棵。
　　
　　那时的您很消瘦，却似钢筋铁骨，从不喊苦，从不说累。那么困难，您没说您不行。
　　
　　您赢了，赢得很彻底，从病魔手里为我们夺回了一个健康的父亲。谢谢您，您当年的辛劳让至今八十多岁的父亲，肾脏没有一点儿毛病。
　　
　　不会忘记吧?退休后的您也精力充沛，发挥余热。购置了桌椅、风琴、滑梯、秋千……在自家小院继续了自己教师的职业，办起了学前班。本来班容量限在30人，您和一个教游戏的年轻女孩一起，再有同样教师职业退休的父亲帮忙，应该很轻松。哥哥弟弟和我也主张让您轻松愉快地过好退休生活，别太累。可慕名而来的人太多，好多都是您和父亲同事和朋友的孙子孙女，您实在不好推脱，便一个又一个地扩招进来，一直到小小的教室根本再容不下一个桌子，人数达到了65人。于是，您的眼睛和心思都在这些孩子的身上，除了教一些学前知识，还怕孩子们磕了碰了，精神没有一刻放松的时候。每天孩子们一走，您累得饭都懒得吃……您没说您不行。
　　
　　您嘴里说的都是白天孩子们的趣事，一觉过后，满血复活，又神采飞扬地开始领着孩子们"一二一"地学走路，底气十足地批评那几个"捣蛋鬼"。直到三年后，房子因修路拆迁。
　　
　　年纪大了，就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心脏病，风湿病，腰椎病严重侵蚀着您的健康，可是，您还是把哥哥的两个孩子和我的孩子看顾到上幼儿园，您总说:"你们小的时候早早就没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我知道没人帮，自己带孩子有多辛苦，没关系，我帮你们带！"您从来就不怕辛苦，却怕我们辛苦。我记得，哥哥家的小侄子将要出生时，您因腰椎间盘突出，椎管狭窄卧床了，根本走不了路。
　　
　　这种时候要去给哥哥带孩子，我们真担心啊，可是您没说您不行……
　　您让父亲去辽宁北票买传说中的祖传秘方。因秘方大热，吃得您伤肺起痰，干咳，还咳不出，看着真难受，但您还是坚持吃到能下地走路，便不断地咳着，远赴千里之外，为哥哥带孩子去了……
　　
　　前年，您的腰椎病更厉害了，可是您并不服输，即使行动不便，也要每天靠助步器练习行走。弟弟要孩子太晚，今年小侄女才四岁，基本是她姥姥带大的。去年，是您发现小侄女启蒙有问题，就让弟弟每晚带小侄女回到您这里。我们知道，您已经不能独自站立，不能长时间坐着。只能坐在床上，有时甚至是躺在床上，一边玩着游戏，一边给您的小孙女启蒙……可您没说您不行。
　　
　　如今，小侄女已经非常习惯您的游戏，能流利地给您读一些绘本，您却跟她说，您不行，您玩不动了。
　　
　　您恹恹地躺在病床上，显得那么无助无力，连睁眼都显得很费劲，这是从来没有的，您快好起来，这真的让我很害怕。
　　
　　您知道吗?刚才在路上，我看到一位中年女子，牵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的手在散步，一前一后，虽然她们谁也没看谁，都在走自己的路，可是她们的手牵得很紧，我相信她们一定是母女。我突然很羡慕，记忆中，都是从小您牵着我的手走，我似乎从来没牵着您的手走过。
　　
　　快好起来，我也想牵着您的手出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