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寂静》
今天的人们,对九寨沟的美景已经烂熟。我去九寨沟时,那感觉,诚如顾城的诗:
"我们年轻 什么也不知道 不想知道 / 只知道梦会飘 会把我们带进白天 / 云会在风中走路/ 湖水会把光亮聚成闪烁的镜子 / 我们看着青青的叶片 / 我还是不想知道 ……"
那是跋山涉水,迂回婉转后的沉醉无边;是对美得不是人间颜色的山水的沉醉无边;是对神秘、神奇、神圣的大自然的沉醉无边……
多年以后,看着我涉滩戏水的照片,心里更多的是对环境被践踏的羞愧。
“在诗人面前,万物都不过仅仅是语言。” 滔滔水流自诺日朗群海而来,经瀑布的顶部仰跌而下,形成了著名的诺日朗( 意指男神,也有伟岸高大的意思) 瀑布,也聚合起一个诗人复杂经验的庞大密集意象。1983年,杨炼发表了轰动性的、 颇具文化史诗意味的长诗《诺日朗》:
“高原如猛虎,焚烧于激流暴跳的万物的海滨,/哦,只有光,落日浑圆地向你们泛滥,/大地悬挂在空中 ………经幡飞扬,那凄厉的信仰,悠悠凌驾于蔚蓝之上………”
作为当代杰出的诗人,杨炼深邃的目光投向了西部古老的民族文化和人类生命的本源。 诗不可译,《诺日朗》深奥艰涩,雄奇鬼诡,有太多隐喻暗示,丰富到令人头晕,却以特有的生命价值视角,缔造了一首诗的传奇。那恢弘的意象,曾像蘑菇一样,一朵一朵地盛开在那众多年轻的生命中,影响着他们 脱出自己的窠臼写作。
我犹为喜欢其中让人一见倾心的第四节《偈子》( 源于佛经中的唱颂词) :
“为期待而绝望
为绝望而期待
绝望是最完美的期待
期待是最漫长的绝望
期待不一定开始
绝望也未必结束
或许召唤只有一声
最嘹亮的,恰恰是寂静”
仿佛刹那间的顿悟,又包含了思想的最大纵深,至纯而隽永,舒缓而高贵,洗净生命。
当年,第一位向我力荐《诺日朗》、又激情背诵并书写了《偈子》于我的那位才华横溢的青年,已经永远长眠在青山中了。在他离世22年后,我只能以这样幼稚的文字祭奠他。而他的生命已化作嘹亮的寂静,永伴江河。
我之所以用笔在行走的文字中写下这么一段,是因为当年,我尚还年轻的生命曾和诺日朗那“如此巨大的一瞬”重叠在了一幅画面里, 由此存下了那个精神如花灿烂的年代一份个人记忆。那也许是一次精神气质上的致敬父性;那也许是一份诗情渗入我生命的开始。
"……灵魂颤栗着,灵魂渴望着,在漆黑的树叶间
寻找一块空地。在晕眩的沉默后面,有一个
声音,徐徐松弛成月色,那就是我们一直追
求的光明吧?” (《诺日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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