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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打不动的蟠桃宴又如期而至了。
王母坐在望不到头的玉石长桌的尽头，刺耳的声音竟罩住了灵霄殿的穹顶：“ 最近几年众神将都恪守本分，无人再触犯天规，连这蟠桃都大了不少。”她捡了一个蟠桃，像女巫捏着一个晶莹的苹果。
在杨戬听来这丝毫不减嘲弄的怪调分明像碎裂的残片，刺破密实的空气，径直朝向他。杨戬旁边的座位照例空着，他明白王母有意，脚下卧着嘴角口水淅沥的哮天犬。杨戬忽然觉得眼前的所有都被晕开，饱满的蟠桃、身边的座椅、望不到的王母……
灵霄殿内，王母的蟠桃宴已经开始了。她环顾众神，杨戬在薄得如蝉翼的目光下却好似要窒息了。终于，还是被发现了端倪。
“二郎神，你妹妹在华山当圣母倒也自在清闲，竟连本宫的蟠桃宴都不肯赏脸参加了！”
二郎神从凳子上站起，半跪着，未抬头。但他能察觉出王母低声下气中睥睨众仙的狂傲。
“……妹妹她最近略有不适，来了有扰娘娘雅兴。”
“不适？天兵天将，给我下界带三圣母上来！”
“报…报…娘娘，三圣母…怀…怀了一个书生的孩子！”灵霄殿一阵喧闹。王母手中的琉璃盏稀哩哗啦碎了一地。
“既然这样，二郎神，派你惩戒一下你妹妹是在合适不过的了。”王母颤抖地冷笑。
杨戬抬起头，却闭上了眼。
他不忍再想下去了，眼前的迷雾终化成一颗泪珠，无尽地下坠。一切又清晰起来，身旁的位子仍是无人。
华山脚下，一群从村外私塾下学的孩子中，鹤立鸡群般地走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蜂拥的人群中，沉香不耐烦地转过身说道：“穿墙术这哪是你们想学便学得来的？”无尽的轻蔑与狂傲。身后的孩子愣住，垂头丧气，骂骂咧咧的散了。沉香斜挎着书包，走进院子，把门口的木凳踢得哐啷直响，慵懒的猫也“喵呜”一声躲开了。
“沉香，今天私塾的先生又到家里来。”低沉的声音传来。
“那个老头怎么又来告状了？”
“还不是你在私塾不好好念书，净知道显摆那点本事。”
“我显摆又没有碍着他。”
“哎，你若这样下去，怎对得起在华山地牢里的娘……”说着，刘彦昌模糊了双眼。
沉香琢磨着父亲说的话，总听人说三圣母因触了天规被压在华山下，莫非就是自己的娘？管她是谁，没人管的日子正好轻松自在。
蟠桃宴不久便散了。每当此时，杨戬便有难以言喻的痛积在心头。
他蹑足一朵太久没有清扫的白云，浮在华山之巅。他仿佛看见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瘫在地上的妹妹，仿佛能感受到缭绕在妹妹周身的叹息。夜幕就近，杨戬的眼没有离开莲花峰的方向，手中握着腰际死灰般的宝莲灯。
他想救他出来，却只能把这一切交给自己的外甥。
杨戬瘫坐在自己宫殿的玉阶上，殿内，香炉的烟缭绕到眼前……妹妹被派到到华山的那段日子，他在天宫闲来无事时，时常下界来到华山。初见的华山，很美。一到夏天，满山就会开遍金色的油菜花；秋天，落叶铺满了上山的小径，走在上面像走在松软的地毯上，鹿群在峭壁上纵情跳跃；冬天来时，白雪覆盖了山尖，整座山一片清幽，晶莹的冰挂结在树枝上，每棵树都像玉雕成的。
她的妹妹虽然被供为圣母，可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孩子。二郎神每次去看她，她总是化作一个淡雅清秀的姑娘，冲他大喊：
“杨戬！我在这儿！”
“我是你哥哥！”
杨戬偶尔也斗胆带妹妹回到天宫，坐在自己宫殿的玉阶上，看着紫霞和散落的河中银星……
一日，沉香逃学到山里胡乱地走着，“丁丁”的打铁声引得他走向一个“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的男人身边，强劲的肌肉，愉悦的吆喝，炉火熊熊，锤声铿锵。
“喂，你在这干什么啊？”沉香喊道。
“在打铁，做斧头。”男人皱了皱眉，强作平静地回答沉香的询问。
“什么斧头要费这么大的阵势？”
“你若好奇看着便是了。”
火星四溅中，一把刻着萱草花纹的长斧“横空出世”了。男人持着斧柄，散落的树叶聚成绿涛，缠绕在沉香周围。
从这以后，沉香便日日上山跟着男子学习长斧。每当他背着那柄萱花长斧离开时，男子仿佛看到华山地牢又照进一束七彩的光。
但当沉香处处显示自己的本事，并带着其他孩子上山时，男子并没有出现。无尽的讥讽中，沉香也咒骂着让他出丑的男子。
时光流逝。一天晚上，沉香梦到自己来到华山顶峰。
杨戬在众天兵的押解下，凌于华山之上。天兵呼出三圣母的名字。宝莲灯蓝得像透明玉石的天空上闪着七彩的光。圣母感到自己在一点点向下坠，她看见哥哥站在众天兵的前面。哥哥，怎么会这样？是你要压我入地牢了？地牢的门“嘭”地关紧，杨戬跪在云朵上，泪珠在未散的七色光的照耀下，映出许多小小的彩虹。
……
沉香猛地惊醒，他认出那个使他遭到白眼的男人，还将自己的妹妹无情地押进地牢。他遂又拿起了那把长斧……
杨戬终于如愿以偿了。他不知道怎么救妹妹出来，只能等待沉香的得知母亲下落后的怒火，希望沉香能为了救圣母，能同他一战。可今年复明年，他迟迟没能看到报仇的心火，没有等到愤怒的火光。他对沉香做的一切都只想让沉香用对自己的恨救妹妹出来。然而他唯一的希望一次次被吞噬。
现在，他等到这一天了。
——果儿 2015.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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