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往家电话,才知道奶奶已在三姑家住了好几天了。
自从爷爷走后,奶奶就开始过上了漂泊的生活。在家住些日子,到二姑家住些日子。在家住些日子,到三姑家住些日子。
十几天前,弟弟来电话说奶奶不行了,我便匆忙赶了回去。奶奶那一整天都不清醒,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不能下床,但意识还算清醒,知道要解手,但需要人搀扶。第二天奶奶清醒了,但说话累了,还会出现神经错乱。第三天我在冬日浓重的夜色中坐车返城。
中间也打过电话问弟弟,弟弟说奶奶已经能下床行走。
奶奶常年吃药。她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一天三顿顿顿吃药,以至于奶奶虽然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乃至看不见东西了,但她仅凭感觉就能准确摸准药片的种类和数量,毫无差错。
爷爷的离去对奶奶是个巨大的打击。虽然奶奶对我说她能想得通,爷爷96了,毕竟要走的,但我知道奶奶也是不舍得。姑姑们说,爷爷经常会尖刻的责斥奶奶,好在奶奶耳聋,一般不会听见。其实我也知道,自我2、3岁时开始跟爷爷奶奶在一起住,这么多年,爷爷和奶奶沟通不多,还会向奶奶发脾气。奶奶却从来没有向我抱怨爷爷什么。毕竟他们一起走过了近七十年的人生岁月,经历无数的风风雨雨,一起为这个家辛勤劳作了这么多年。农村人大多都是这样,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宣言,只是为了生活,只是为了在一起为了这家而生活。感情在暴风骤雨、平淡无奇、吵架生气中从容地生长着,蔓延着......
爷爷走后,奶奶被安排到另一处院里,睡在我们三口回家时睡的床上。有专人陪她聊天,不让她到安放爷爷的地方来。
那天我正在守灵,发现奶奶竟来了。我还没来及阻拦,视力低下的奶奶竟然大步走进屋里,对着爷爷停放的地方失声痛哭,老泪纵横:“你怎么就扔下我自己走了呢?!”
在院里帮忙的村医见状大喊:“老太太有心脏病你们不知道吗?怎么让老太太来这里?赶紧把老太太搀走,出了事怎么办?!”陪奶奶聊天的大娘也很无奈:“我们也劝了,姥姥执意要来呀!”我心里清楚,这是奶奶要见爷爷最后一面,那毕竟是和她相濡以沫数十年的人呀。
搀着奶奶往外走,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既哀伤去深爱的爷爷的离去,也心疼深爱的奶奶的身体。
是他们把我拉扯大的。自从母亲在生产队把手弄伤住院后,我就基本上跟着爷爷奶奶住。我们四个孙辈,只有我是这样。爷爷奶奶在我身上倾注了更多的爱,没有爱的语言,只有一点一滴对我的关心、照顾。忘不了,奶奶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留着;忘不了上小学时,奶奶早晨叫我起床,冬天给我烤馒头片或窝头片,让我带着吃;忘不了上中学时,我冬天的周末回家前,奶奶总会记着给我晒被子;忘不了上大学时,回去和爷爷奶奶睡,奶奶问我个不停;忘不了工作后回家时,奶奶看见我那高兴的样子。
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们在我面前落泪。爷爷去世前几天,我周末参加研究生在老家的婚礼顺路到家看了爷爷。爷爷和我说着话竟然哭了,像孩子一样啜泣着......我要走的时候,奶奶拉着我的手,哭着说,你爷爷快不行了,你要常回来呀。我答应爷爷奶奶周五上完课马上回家。姑姑和姐姐说,在爷爷要走的周二,爷爷一早就问星期几了,知道才周二后,他低低地说,见不到了,见不上了......
打字到这里,眼泪早已充满了我的眼眶。
先记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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