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餐桌上的主角是蚕豆。半个月前,蚕豆还是上市货,在餐桌上一枝独秀,占尽风光, 无论多年轻的蚕豆,我都是要褪了皮吃里面甜嫩的籽儿,留一堆翠衣在桌上给人奚落我浪费。要吃当然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了,再嫩的皮儿,也是有点涩涩的味觉,如同公主十层棉絮下的豌豆,有种遥远的不舒服感。
也就半月功夫,蚕豆就由独占花魁变得不名一文,满大街地低价抛售甩卖,一大堆挤挤挨挨地不惹人待见。韶华易逝,青春不再。半老徐娘的豆子尚且可以用葱根油焖了,享受那熟透了的如粉如沙的软糯,起了一条黑亮的线条的,大抵只能剥了豆瓣,下油锅好好地煎炸,等到水分熬尽,油锅里有了沙拉沙拉的声响了,这豆子才如浴火的凤凰,重生出酥脆的口味,让人感念。也可以剥一半皮留一半皮,煎炸过后,美其名曰兰花豆。蚕豆以一日千里的速度老去,你来不及变出菜谱,只能将她晒成干豆,而干豆最好的去处,我认为是和茴香好好的温存,变出茴香豆。茴香豆的皮和肉紧紧地贴合在一起,皮是褪不得了,一则不便,二则所有的味道都融合在皮上,由表及里地带出豆香,而且分外地有嚼劲,用来下酒,自是极好的。孔乙己还指着一碟茴香豆教孩子们认字,让茴香豆变出了典故,老城隍庙的茴香豆更是一年四季畅销,也算是蚕豆的福泽绵延了。
关于蚕豆的记忆在豆香里氤氲,冻土开化后,麦苗油绿,蚕豆青葱,小时候贪玩,采了对生的蚕豆叶叠在一起用棉线系着当毽子踢,清明时节,蚕豆长到一尺来高,和小伙伴猫到地里采蚕豆耳朵,所谓的蚕豆耳朵是两片叶子之间挑出一根细细的茎,茎头呈喇叭状,在密密的蚕豆叶间寻找,充满了发现的惊喜,其时,地里是零星的菜花,河畔是两尺来高的芦苇,可以采了芦心抽空了吹出嗡嗡的声响,也可以卷了芦叶断断续续地嘹亮地吹着,河水正清亮,倒映着蓝天白云。蚕豆开花,浅紫色温婉内敛,只有遥遥的风中有隐约的花香。等到蚕豆荚开始饱满,孩子们大抵玩过像迅哥儿他们玩过的游戏,偷了罗汉豆煮了吃,也有像双喜这样大方的孩子,和像六一公公这样的长者。也有用棉线串成串,挂着脖子上,映着光溜溜的头,细细的脖子,倒真像极了小罗汉了。女孩子玩得文雅精致点,剥了豆荚,头部用短竹签穿过,两边各串一粒豌豆,尾部则饰以三瓣的蚕豆叶,宛然一条金鱼!冬日大雪封路,窝在家里,听着蚕豆在铜烘缸里爆裂,伴着暖而干的豆香,亦是枯索日子里的美妙感受。
蚕豆的青春何其短暂,关于蚕豆的记忆却永远鲜活。在吃蚕豆的时节,想起蚕豆的前世今生,是以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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