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同事那里借来此书,是因为它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而且,对于想把自己孩子教好的家长来说,家书中的家教绝对让人有所启示。在很难做个好老师的今天,作为教育者个体的底线是把自己的孩子教好,所以,选择了读它。然而,读完以后,我发现这本书的意义绝不仅限于此,一些零乱的感慨想要诉诸笔端。自己也知道,这些零散的思考还不能成为一个成熟的结果,然而,正像文题所言,“革命”,就个体而言,对许多事物的认识总是不断地否定、成立、再否定、再成立,也许时隔多日,我的这些思考或者会走向反面,那也没有什么,人,就是这样不断因此而渐渐饱满充盈。
毫无疑问,书简中的舐子情深会打动人心。联想到自己的父母,我是结结实实哭了一场。真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为我们所付出的,远甚于我们能为父母做的几倍甚至无法计数地多,而自己,却总是一再地辜负他们。即便自己做了母亲,在父母跟前仍然是不懂事。所以,与书中的父母深情对比一番,更是懊悔不已,情难自禁。相信这也会是大多数人读完《傅雷家书》后的感受。
傅雷先生原本是翻译家,但在与儿子傅聪的通信中所谈论到的关于音乐、美术等其它艺术和东西方文化异同的见解,足见其博学和大家风范。所以此书打动我的第二点,便是从给傅聪的家书中获得了许多关于音乐、美术、文学等艺术的赏析知识。同时,比这些理论的、审美的等诸多知识性话题更重要的,是先生对儿子关于品性修养方面的谆谆教导,从中足见先生高尚的品德、正直美好的灵魂、对自身生命不断探索、追求自身心性的完美和对祖国的一片赤子之心。我想这也是此书一直热版热销、历时数年而不衰竭的重要原因吧——人性之美,是永恒的美,可以穿越历史时空、政治偏见,集合为人类头顶的灿烂星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一生都在追求真、善、美,一辈子都在努力做一个高洁的人的傅雷先生却自杀了,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诚然,时代的荒唐,屈辱、压迫、疾病……种种困境对人的尊严都在无情地践踏和蹂躏,对于一个最要以“人”的姿态活在世间的人、对于一个高贵优雅的灵魂来说,这是一种怎样的凌辱和折磨。所以,“不自由,毋宁死”,看空了一切的傅雷先生与夫人一起走向了决绝。
“傅雷家书”随着他们生命的结束而结束了文字,却让我开始掩卷深思。他们的选择让我想到了老舍先生,还想到了季羡林和钱理群先生。同样是遭受磨难、污辱、迫害,他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老舍先生和傅雷先生一样,宁为玉碎也要始终留着清白身和干净心;季羡林和钱理群先生却在千难万难之中,选择了“即便为了敌人,也要活下去”,表现出野草般强悍的生命力。
我无意说傅雷先生和老舍先生的生命力是孱弱的,我理解他们对生命的信仰,他们灵魂的高贵和这种对信仰的执着应当受人景仰;我也无意说季羡林先生和钱理群先生当时就是“苟活”,那是坚忍、是积蓄,是另一种对生命的信仰和执着。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钱理群先生在《如何回顾那段革命历史》中的一些句子:“但这样的批判性反思,也是存在着陷阱的。一是推向极端,就会导致历史虚无主义;二是批判的思想资源问题,如果将其单一化,也是非常危险的。这样就会导致对革命本身的全盘否定,和对革命意识形态相对立的另一种意识形态的绝对肯定,那就会从一种意识形态专制走向另一种意识形态专制,从一种盲目性和奴化状态走向另一种盲目性和奴化状态。这正是八十年代以来的中国思想文化学术界所发生过的真实的历史过程。因此,当我意识到历史走到了另一个极端,革命理想与精神在事实上被抛弃,并因此产生了严重后果,在这样的政治思想文化背景下,将革命理想、精神的合理内核从其历史的失误中剥离出来,抢救出来,使之成为新的批判性的精神资源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就是历史的需要,更是我内在生命的欲求。于是,‘消灭一切人压迫人、奴役人、剥削人的现象’的彼岸理想,追求社会平等的社会主义价值理念,对被压迫者、对社会弱势群体的同情和关注,和社会底层人民的血肉联系,对一切压迫、奴役、侵略的非正义行为的反抗,为理想而献身的精神,博大情怀,坚强意志,等等,在自我生命的深处得到了新的激发。但同时,我又警惕于将革命理想化、美化,将革命造成的血污淡化,以致合法化的任何企图与倾向,坚持拒绝遗忘的批判立场。这样的既坚守又批判的态度,在现实生活中常显得旗帜不够鲜明,‘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
我对几位先生所作出抉择的态度也是“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吧。其实,按照自己对生命的理解,我更倾向于珍惜生命的存在。所以,一直以来我拒绝“优雅的唯美”,认为生命应该有一种“野草精神”,活着,就是胜利。
这些与引用理群先生的一大段话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我忽然觉得要像野草那样活下去,就要有一种“革命”的热情。类比于钱理群先生对革命历史的反思,就生命个体而言,不断在心灵和修养上勇于“革自己的命”,让现实生活中许多悲凉的现状与那些崇高理想之间发生的矛盾在自己的追求中不断争斗。当然,所谓活着的“革命性”,还是应当让正义和崇高处于胜利的地位,引领自己的生命个体步步前行,这样,才符合钱先生所说的“革命”的本义。
因为有了活着的“革命性”,生命就总是处于一种不断更新的状态,有了旺盛的新陈代谢,生命自然就会呈现出生机勃勃——如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斯人已去,他们用生命唱出的歌是留给我们的财富;我们呢,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完成自己的生命?当下,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要活着,并保持这一种“革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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