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春游。载着孩子们和我的车从城市的北头驶向最南端,又经过曾经的客运码头。那海鸥形状屋顶的建筑一片残破,将拆迁而未拆完,只有与它关联紧密的人才知道,那里的残砖碎瓦会有着怎样的叹息。
它曾经辉煌过。当上个世纪末公路还没有如今这般发达,内河水运是繁忙的。因为双亲都在这个系统工作,我便是码头上的常客。如今闭了眼,还仿佛能闻到水腥味儿,也记得那时走在跳板上总担心小小的自己掉下去心里扑上扑下地跳。那时,最爱在岸边去捡小螺狮——不为吃,纯粹是好玩儿。还记得一个初夏的下午,在码头上看一群人反复地拍摄一个动作,演离家的人终于归来,那时还不懂导演反复地雕琢接的人仔仔细细摸着回来的人,拍他裤腿兜这一动作的含义。
说到看拍戏,还想起那时在总工会门口看热闹。那时总工会还保留着仿佛民国时候的大门,而早两天路过彼处,不知翻修了多少次的大门越来越现代且金碧辉煌。再拍那样的戏,怕是一定要重新布景——如今到哪里去找那朴素却藏着岁月积淀因而显得贵气的门楣!
连带忆起的,是连着总工会的小巷,弯曲,深邃,仿佛女子的愁肠。不是石板路,比不得戴望舒的《雨巷》,闹市中独僻的寂静,却也颇具风味。在那条窄而弯折的路上,你永远无法预料下一个拐角会碰到怎样的人。两旁的旧居,都是当年高耸的公馆。太太和姨太太们在这里唱过勾心斗角的戏,又换了社会主义主人们上演人间悲欢。那些房子终没能成为永远的舞台,拆迁、建高楼,推土机轰响过后,谁还会记得宅子大门后一个小女孩的张望?
还记得那时因为是双职工家庭,年末发福利搬回两篓子潮州柑橘,小小的我,很显摆地拿去给小伙伴们分着吃。而终于,因为公路运输的兴起,爸妈的单位越来越没落,年终时不说拿什么出去分给小伙伴们吃,连家里的开销一度都变得紧张。
爸妈终于到了退休的年纪,而客运码头也因为城市建设的需要搬迁了。原来的大楼,就成了现在的模样。每次经过看见就想起: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
有什么能恒久呢?
所有的有形之物都没有永恒。
可以长存的,恰恰是那些不可见不可摸的东西,比如名声,比如精神,比如属于灵魂的呐喊。
我亦会死去。或者什么都不能留下。
如果有什么留下了,你看不见。它只在孩子和孩子们的血脉里,无声,无息,无痕。如我的父辈传承给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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