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很久没有回到我的家乡去了。前几日的早晨,于寒冷的天气中候车,没有戴帽子的我,被冻得脸和耳朵像被猫抓了一般疼痛。
此次的回乡,是要参加两姨哥的婚礼;他是再婚。据说,他的新任妻子是我的另外两姨哥的亲家母;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再婚一族。对于离婚或再婚,我向来都不持反对意见。按传统的习俗看,离婚似乎有些不幸;但按照现实的角度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离婚现象,应该是婚姻自由的解放;或者说是社会的进步。至于再婚,我则更是支持。中国人向来被婚姻束缚得太苦,即便自己处于不幸的婚姻之中,那也要宁肯苦守所谓的礼仪道德而放弃自己应该追求的幸福。放开了缠足的中国女性,在这一点上,无论是离婚或是再婚,其不幸仍属多数。
新婚的两姨哥的家,距我的故乡不过四、五里路;小的时候是经常去的,所以,应是很熟悉。但或是由于过于亲近的缘故,与老乡攀谈过久,竟至忘记了下车的时间;——多坐了一个屯。不要紧,徒步往回走。空旷的乡路,没有了市井的喧嚣,于寒风冷雪中狂嚎几声,真是尽享自由之乐。忽而想起青少年时期的爽快与豪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掏出小鸟,任意挥洒自己的杰作!却也有几只相伴的喜鹊,总是在前面的不远处,忽起忽落地觅食。
现在的农村,变化的确很大,几乎家家都是砖瓦房;而且,室内的装修并不亚于城里的设施,除了没有暖气,或者室内的厕所以外,其余,你真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但那属于自己的偌大的院落,是城里住楼房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比拟的。城里是比农村热闹,但我总觉得,那是属于别人的;而农村的热闹,却实实在在属于自己。“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农村,只要一家有事,几乎全村人都要出来帮忙。而在城里,总归不是这样。就拿我来说,住了几年,除了对门的姓氏晓得以外,其余的,概不知道。中国人向来最反对“老死不相往来”的习俗,在城里,真是如此啊!有时,我竟悲哀的想:真要有人死在楼内,如果没有人进来,或许只有等到尸体腐烂变味才会被人知晓吧?
但或许是离开家乡太久的缘故,也许是原本就有的东西,我竟不适应起来。
“现在的你们,又有楼,又有钱,向你借钱总该……”
“媳妇还在银行上班,贷款要……”
我感谢他们对我的热情,但总有些觉得不自然。也难怪,我的亲属都比较困难;即便现在的状况有所好转,总还不至于到社会主义新农村所提倡的富足的程度。况且,有些家庭,还在贫困的生活边缘。五位长辈家,我每家给买了一袋精粉面;其他平辈的表兄弟姊妹,太多,也买不起。
现在的乡间,还有很多令我不适应的现象。但或许是我自己太过于落后了吧?我只记得,先前的时候,相亲的姑娘小伙,总该过一阵子才能亲热吧?现在,只要一相亲,若成功,两人便如胶似漆;且当天不住到一起,那才叫怪呢!我的这位表哥和表嫂,介绍成了以后,便始终住到一起了。惊讶之后,也只能理解和祝福。但看上去,似乎也总是很令人担心。
在烟尘斗乱之中,我过了几个日夜。无论男女,在享受热炕头之时,总还是参与着赌博。或是填坑,或是打麻将,嘴角上总是叼着个喷云吐雾的烟卷。对于这一点,我大概总是羡慕吧:因为我没有那么潇洒的人生啊!
我的患了重病的二姨父躺在小屋里,除了面部仍有喜怒哀乐以外,其余的身体便不能再动了。
“还能认得我么?”我的心情有些沉重。
“你是,小山夫……”他的泪从眼角很快地流出来;嘴角翕动着,无法再说话。
我告辞出来,想到我的二姨因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而死去;再联想到二姨父……我心里忽而很害怕起来,假如我到了那天——但我于是又感到有些安慰了,有子女又怎样呢?
我的母亲也去了,看着日渐苍老的母亲,我竟忽而有些自惭地要流泪了。告别了乡亲,我几乎是匆忙间赶紧离开了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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