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1987年8月17日 天气 阴转晴
“姥,我回走了。”
我终于鼓足勇气对姥姥说。我自知有愧于姥姥,她所喜爱的外孙也难得来自己家。就是昨天来还是为了送她,而且也只住了一天。姥姥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的目光渺茫地看着我,明显地流露出希冀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态。
“小山子,你再多住一宿呗?”姥姥见我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用近乎哀伤的口吻对我说。
姥姥这种黯然神伤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她喜欢我。姥姥一生养了十二个孩子。六男六女,妈妈居长。在这六男六女中,只有她的大女儿嫁给了一位吃供应粮的教师;其余一概平民百姓。姥姥一生贫困,也无甚值得荣耀之处。但在我们村中,只有大哥和我考上了学。这也能给这个当姥姥的带来点幸福感吧。
“我这些外孙、外孙女啊,也就只有老高家的行呀!”
这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姥姥对后院靳大舅母说的话。但这话不知她是自荣还是自愧。
“那赶兴的了,人家小孩儿知道上进啊!”靳大舅母笑着附和。然后又说,“你看咱们这小孩儿,也不知道学呀……”
“哎呀,那有什么了不起,像他们日后有能耐的,不比我们强多了?”我又吞了一个土豆。土豆蘸辣椒酱,别提有多美了。辣得我嘴和眼都热辣辣的。“其实,万元户不有的是!”
“他们有那能耐能当上万元户?哼!”靳大舅母笑着鄙夷地说。
“其实,这玩意儿也真在命。”姥姥好像是言不由衷地说。“小山子是四月初八,这生日占得多好啊!告诉你们吧,我们小山子呀——带那出息人的样!”
姥姥说这话时的激动劲儿到现在我也不能忘。但是,我不能再住下去了。玩并不能给我带来快乐。可我又怎样向姥姥解释呢?
我仍然执意地走了,没有做任何明确的解释。姥姥知道我一去便也许不再回来,至少也要等到下一个假期。她在送我出来的时候,仍然重复着那句话。
姥姥那黯然忧伤的目光一直望到我的背影消失;我也不停地回头望她,那副忧伤而又充满期盼的神态怎能不使我升起一种对这位慈爱姥姥的愧疚之情……
家
1987年8月19日 天气 阴
这是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也是一个封建色彩很深的家庭。
妈妈又伤心的哭了。他处的对象已经给爸爸、妈妈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他们总觉得自己的儿子考上了学,留在了长春,而却偏偏要娶任何条件都没有的她。这不是明明给他们脸上抹黑——叫他们怎么见人?
“这小子,他一点儿也不寻思咱们呐。八一过节,放三天假,他也不回来;跑双阳去了……她咋就那么好!我算白盼他了。有点什么东西,我都给他留,他哪点惦记你呀——跑双阳去供他老丈人了!你看人刘玉学,发了工资就给家里邮了一百。他可倒好,都搭他老丈人身上了,咱们见到一分啦……她上他那去,他还给送到家。你送到车站就不行啊?这小子,狼心!回家没有时间,到双阳就有时间?”
妈妈越说越伤心,眼睛红了,声音也颤抖了。又转向爸爸,说:
“干脆别管他,管也管不住!他那是应付你——说不定他俩还合计结婚呢?”
“结个屁!”爸爸气愤地咬着牙。“我就是不让他俩结婚!”
“他要是和她结婚,就向他要钱——要抚养费。从小养活他这么大,白养活他啦!”妈妈不停地用围裙拭着泪。
爸爸也一直气愤地咬着牙,嘴里不停地重复着“真丧良心!”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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